鐘躍民看看名片:“嗬,我說你怎麼這樣大的排場?你是總經理?”
“我們是國有資産公司,總經理也是國家工作人員,你可别把我當成外國老闆。
”
甯偉對鐘躍民說:“大哥,我聽說過正榮集團,這是一家很有實力的大公司。
”
李援朝看看表站起來:“躍民,我的時間很緊,一會兒還有應酬,我先失陪了,你收好我的名片,如果你沒有找到更好的工作,可以到我們公司來,咱們找個時間再談,好,再見!”
李援朝告辭走了。
甯偉望着李援朝的背影說:“不愧是大老闆,派頭就是不一般,大哥,這種公司一般人托關系都進不去,你可别放過這個機會。
”
鐘躍民淡淡地說:“我暫時還沒這個興趣,再說吧。
”
鐘躍民沒和父親商量就辦了轉業手續,此舉使鐘山嶽大為惱火,鐘山嶽希望兒子做一輩子職業軍人,這也是為了圓自己的夢。
建國以後,地方上需要大批的幹部充實各級部門,由于鐘山嶽是軍隊幹部中少有的文化人,所以被迫脫了軍裝轉業到地方工作,當時他已經是副軍級幹部了。
五五年授銜時,鐘山嶽在家關起門來罵大街,要不是被組織上強迫轉業,他應該能授個少将軍銜。
本來鐘山嶽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他相信自己的兒子,這小子從小就膽大,鬼點子也多,是個當軍官的好材料,參加、指揮過多次特種行動,還立了二等功,就憑這些資本,鐘躍民将來在軍隊會前途無量。
鐘山嶽萬沒想到這小兔崽子居然敢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辦了轉業手續,等他告訴鐘山嶽時,已經生米做成熟飯了。
鐘山嶽無奈地想,兒子大了,他真是管不了了,這混小子根本就沒把他爹放在眼裡,對自己的事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一點兒也沒有要征求父親意見的打算。
不過兒子既然已經回來了,鐘山嶽也隻好認可了這個既成事實,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兒子腦子裡的怪念頭,按鐘山嶽的想法,一個營職轉業幹部,去國家機關是他唯一的出路,但他覺得兒子似乎對這類工作沒有多大興趣。
鐘躍民回到家剛坐在客廳裡,父親就盯上了他,老頭兒反正有的是時間,隻要兒子在家,他就想和兒子聊天,他太孤獨了。
鐘山嶽問:“你的工作問題解決了嗎?”
“暫時沒有合适的工作。
”
“别急,再等等看,總要有個合适的工作,我的離休工資夠咱們吃飯的,我看你還是進個國家機關吧。
”
鐘躍民說:“爸,我不想進什麼機關,我隻想過一種自由自在的日子,您看我當個體戶怎麼樣?”
鐘山嶽一聽就火了:“放屁,你是個營級幹部,怎麼能去當個體戶?”
“得,您别發火,要不我什麼都不幹,就吃您那份工資,日子長了您可别嫌我吃閑飯。
”
“我甯可讓你吃閑飯,也不許給我丢人現眼。
”
電話鈴響了。
鐘山嶽拿起話筒:“喂?哪一個?”
話筒裡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請找一下鐘躍民。
”
“他在家,你稍等……”鐘山嶽捂住話筒:“你小子騙我?你不是說沒有女朋友嗎?怎麼女孩子找上門啦,你給老子好好交待……”
鐘躍民接過話筒:“我是鐘躍民,您是哪位?”
“我是高。
”
“等等……”他捂住話筒:“老爸,您是不是回避一下?要不您出去遛個彎兒?”
鐘山嶽不滿地說:“女朋友來個電話就轟老子出去?你個混帳東西……”
“老爸,您行行好,您兒子臉皮薄。
”
鐘山嶽嘟哝着出去了。
鐘躍民小聲說:“高,對不起,剛才我爸在旁邊呢,他要是知道我去擺煎餅攤兒,老爺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說吧。
”
“我去工商局問過了,人家不給咱們辦執照,說必須要有營業用房才行。
”
鐘躍民說:“這不是廢話麼,咱要有營業用房還擺攤兒幹什麼?早開飯館了,不管這麼多,沒執照也幹。
”
“這樣……行嗎?”
“無産者失去的隻是鎖鍊,咱們怕什麼?滿街都是擺攤兒的,未必都有執照,咱們先幹起來。
”
高說:“那就聽你的。
”
鐘躍民和高的合夥協議是在一家小飯館裡邊喝啤酒邊定下的。
鐘躍民認為憑自己的本事,别說開個煎餅攤兒,就是開個跨國公司也不在話下,和這種小丫頭片子合夥,基本上可以算是扶貧,既然是扶貧,就當然不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他大大咧咧地說:“煎餅攤兒投資不大,有輛平闆三輪車,再弄個爐子,炊具什麼的就行了,關鍵是手藝,這樣吧,資金咱們各出一半,你那點兒複員費還沒花完吧?我負責攤煎餅,你負責收錢,利潤嘛,四六分成,我六你四。
”
高卻是眼裡不揉沙子:“哎,憑什麼你拿六成?”
鐘躍民耐心地解釋道:“我幹的是技術工種,你幹的是熟練工種,這就好比我是竈上炒菜的廚師,你是負責剝蔥剝蒜的小工,你能跟我比麼?這裡面還有個技術含量的問題,按勞取酬是咱們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你也是受黨教育多年了,怎麼連這點兒道理都不懂?”
“鐘躍民,你可真是一點兒營長的風度都沒有,淨算計我們當兵的,幸虧不是打仗,不然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最好别來這套,不就是攤煎餅嗎?你能幹我也能幹,利潤五五分帳,你要不幹就拉倒。
”
鐘躍民想了想說:“好好好,就這麼定吧,我吃點兒虧沒關系,唉,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
高憤憤地說:“合作的前提是公平,别以為你腦子好使,就給人家做套兒,挖空心思地定些不平等條約。
”
鐘躍民笑了:“小高呀,你還真不簡單,算帳時眼裡不揉沙子,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合作者,好,你通過考驗了,從今天起,你我就是合夥人啦。
”
高笑吟吟地說:“你這家夥腦子轉得太快了,我可要防着你點兒,省得一不留神讓你給算計了。
”
“不象話,真不象話,這還沒幹呢,就互相算計上啦?”
煎餅攤兒第一天開張的時候,鐘躍民特地穿了件白色工作服,頭戴回民小白帽,他把煎餅車停在一條街道的路口上,車上安了個玻璃閣子,玻璃上還真事兒似的用紅油漆寫了幾個阿拉伯文,以示這是正宗的清真食品,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幾個阿拉伯文是什麼意思。
這是早晨上班時間,街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
鐘躍民手持鐵勺敲着餅铛,顯得自我感覺良好,高正在數雞蛋,鐘躍民吼了一聲:“有吃煎餅的沒有?”
街上的行人被吓了一跳,紛紛駐足觀看。
高小聲埋怨道:“你小聲點兒,怎麼跟強盜打劫似的?把人都吓跑了。
”
鐘躍民問:“小高,你吃早飯了嗎?”
“吃了。
”
“那我還沒吃呢,現在我得練練手藝。
”鐘躍民仔細攤了一張煎餅,然後幾口就吞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