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帶子,卻不知是什麼東西,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這時,有個轎夫唱起歌來,顯然是他即興想到的幾個句子。
董小宛知道轎夫們唱的都是一些下流東西,忙捂住耳朵。
可那轎夫的聲音又粗又嘹亮,硬是從指縫間擠入耳中。
隻聽轎夫唱道:
美人贈我買路錢,我送美人出城牆,唯恐情緣空無憑,褲帶送給我新娘。
另幾個轎夫也亮開嗓門合唱道:“嘿!嘿!嘿!褲帶系住小婆娘。
嘿!嘿!系住小婆娘。
”
董小宛這才知道她手中拿着的是一條褲腰帶,她又好氣又好笑。
将那條帶子從轎窗扔出去,那條帶子像一條小蛇在地上滾了一下沾滿了灰。
她大聲喊到:“停下,我要下轎。
”四個轎夫此刻正玩得高興,聽她叫喊,幹脆拔腿跑了起來,且把轎子颠來倒去。
董小宛在轎中為了穩住身子,伸開雙手扶住兩邊轎窗,覺得五髒六肺都被颠得換了位置,使她無法忍受。
董小宛憋起一口氣,朝轎側狠命踢了一腳。
不料那花轎雖然裝飾得華美,卻不結實,被小宛一繡腳踢飛了一塊木闆。
這一下無疑像砸了托缽僧的飯碗,幾個轎夫再也笑不起來,“托”地一聲放下轎子。
董小宛知道闖了禍,一下就從轎中跳了出來,路上厚厚的黃塵撲得她那素色的繡花鞋變得雜色斑駁。
她正要開口道歉,雙手被兩個轎夫狠命抓住,她痛得連開口說話都不能,隻是“唉唷!唉唷!”地呻吟。
一個轎夫氣急敗壞地指着她的鼻尖吼叫道:“老子的轎子你也敢動。
老子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靠它。
老子想要你的命。
”另一個轎夫本想從正面上去給她一耳光,忽然邪念一動,他從後面上去一把抱住董小宛,伸開幾個指頭扣在小宛的乳峰上。
董小宛吓得尖聲大叫:“救命啊――”“幾個畜牲!住手!”他們身後傳來一聲斷喝,聲音蒼老但依舊有力,充滿義正辭嚴的威嚴。
四個轎夫一怔之間,趕快撒了手,回頭一看是一位白須白發的老翁。
他正提了一根釣竿,另一隻手則提了一串用草繩串着的小魚,約有四五十條。
四個轎夫恭恭敬敬地叫了聲:
“柳大爺。
”
來人正是号稱天下第一說書人的柳敬亭。
董小宛有一次曾和寇白門去聽過他講《精忠說嶽》中的一段“嶽飛習字”,所以也認識。
這時,正是夕陽西斜的時候,餘輝照得他長長的銀須泛着一層金色的微光在秋風中輕飄。
柳敬亭怒沖沖訓斥幾個轎夫道:“如此傷天害理的勾當你們也能幹得出。
你們這些畜牲!沒有妻沒有女也有老娘。
摸摸良心問一下。
”四個轎夫諾諾連聲:“小的知錯,小的知錯。
”
柳敬亭看着為首那個轎夫道:“你不是鐵牛巷那個馬福貴嗎?”
那轎夫道:“正是小子。
”柳敬亭騰出一隻手來摸了幾個小錢道:“這點錢足夠你修轎子啦,拿去。
今晚上我說書座位都不給你留。
”馬福貴差點哭了,慌忙說道:“柳大爺,你饒我一命嘛。
我錯啦。
我最愛聽你老說書。
今天又該說‘李元霸之死’,我不聽就茶飯不思,我家老母親就要犯病。
柳大爺,饒了我,我錯啦。
”柳敬亭歎口氣說道:“看在你老娘面上,柳老漢就不和你計較啦。
”馬福貴如獲大赦般點頭哈腰地道謝。
随後,四個轎夫擡了破轎悻悻而去。
董小宛上前道了個萬福。
柳敬亭笑哈哈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董小宛。
果然名不虛傳。
”小宛害羞說:“柳大爺過獎啦。
”
“天快黑啦,董姑娘還是早點回城吧。
你這麼晚到這裡有何事?”
“我找卞玉京姐姐,有人說她出城到這一帶來了。
”
“喔。
卞玉京。
我剛才看見她。
”柳敬亭扭頭朝秦淮河下遊看去。
“看,她在那兒。
”
董小宛順着他的指頭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一株楊柳樹下站着一位綠衣姑娘,不是卞玉京是誰?她在那樹下癡癡地想些什麼?
柳敬亭和董小宛道了聲别,就邁步朝城裡走去。
董小宛看着他剛強的背影深受感動,多麼氣派的一個老人。
他的腳步踩起的灰塵都朝兩邊分開,似乎不敢沾染這個老人的鞋子。
卞玉京站在秦淮河邊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早就是欲哭無淚的女人,所以她為佳彌和尚的死感到悲傷,但臉上卻沒有淚水。
她順手從楊柳樹上折了一根短枝拿在手中。
她瞧着夕陽灑在河上的餘晖,内心裡感歎着人世的短暫和時光的無情。
她對生活失去了信心。
董小宛走到她身邊。
她回頭微微一笑,笑得很苦澀。
小宛不知說什麼好,但卞玉京手中那根柳條給了她說話的借口。
她牽住卞玉京姐姐的手憂傷地說:“楊柳多短枝,短枝多離别。
”卞玉京看看手中的這根枯枝,随手輕輕一扔,柳枝就順流而下,她說:“對于螞蟻那樣的動物來說這也是一條大船。
”
随後她接住董小宛的話悠悠地說道:“莫言短枝條,中有長相思。
”話聲包含着哭腔,董小宛聽得鼻子一酸,雙眼就噙滿了淚水。
董小宛從懷中掏出那條繡花巾和那顆彩珠。
卞玉京将繡花巾團成一團扔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