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填了一首《阮郎歸·哭孫将軍傳庭》:
秋風入夜轅門霜,西北惡夢長。
雕弓鐵甲空自懸,無緣射天狼。
劍出鞘,豪傑狂,殷勤扣征環。
男兒帶刀戰西涼,女兒莫斷腸。
幾天以後,楊将軍決定斬霍華,一為董小宛報仇;二為蘇州人除害;三為孫傳庭祭旗。
但是,霍華搶董小宛卻罪不當誅,何況還有國舅田弘遇給他撐腰。
楊将軍苦思不得其法。
董小宛這幾天就住在軍營中,教兩個小兒識文斷字,還教他們棋琴書畫,和将軍夫人一起做些針線活,她的手藝深得夫人贊賞。
最令楊将軍感動的是她溫柔的外表下有一種非凡的男子氣概。
這一點,他是憑直覺感到的。
楊将軍愁眉不展的面容,引起了董小宛的注意。
她發覺他坐在燈下很久了,正讀着的一本兵書卻未翻一頁,顯然,極重的心事使他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閱讀上。
董小宛輕輕走到書案前,剔盡燃得過長的燈芯。
正在出神的楊将軍猛然看見燈光一亮,擡起頭來,看見董小宛笑吟吟站在身邊。
她探問道:“将軍好像心事極重?”
“還不是為那個可惡的霍華。
我想殺他,可是案由不齊,如之奈何。
”
“我有一法,将軍可否願聽?”
“請講!”
“霍華在蘇州作惡甚多。
何不拟一告示,讓受害人出面告狀。
案由足以為據,嚴懲霍華則理所當然。
”
“這辦法很好。
”
第二天,蘇州府前就貼出告示。
蘇州城立刻轟動起來。
從早到晚,竟有幾百人上堂告狀,蘇州知府一一受理。
令人驚訝的是,其中竟有十幾條人命官司。
楊将軍大喜,當夜升堂審了霍華。
霍華不知這次遇上了克星,竟毫無懼色在供紙上按了手印,畫了押。
楊将軍見他如此傲慢,當即決定明日問斬。
天剛故亮,大腳單媽便起了床。
她走到院中,焦急地看着天色,希望快一點到正午。
由于昨夜降下了太多的露水,花園中那株最茂盛的銀絲菊花被壓彎了腰。
這株花是董小宛最喜愛的,單媽總是細心呵護着。
此刻,她看見雪白的花朵低垂到地上,沾了一些濕泥。
她折來幾根竹枝,将花枝撐立起來。
露水打濕了她的袖子。
當她擡頭看見秋日冰冷的陽光照在閣樓的畫檐上時,惜惜還沒起床,便站在院子裡大聲喊:“惜惜,惜惜,太陽曬屁股呢。
”樓上依舊沒有動靜,她嘀咕道:“死丫頭,越來越貪睡。
”單媽在餐桌上取一隻銅盆,又到竈門邊拾了一根柴,如敲鑼般将銅盆擊得直響,徑直上了閣樓,進了惜惜的房間。
惜惜睡夢中的藍天忽然布滿了烏雲,她聽到一連串驚心動魂的雷聲。
她忙從夢中逃出來,睜開眼睛,才發覺是單媽的銅盆聲。
她用被子捂住耳朵大聲叫喊:“吵死了,吵死了。
”
單媽停止敲打,笑嘻嘻地看着惜惜,說道:“快起來,今天早點去看斬霍華。
”
惜惜一聽,忙從被窩中鑽出來說道:“對對對,我差點忘了。
”
單媽見惜惜竟是光着身子睡覺,從窗戶透進的的明亮光線使她的胸脯更加豐滿,**間有汗珠在閃閃發光。
單媽道:“好不成體統,不害臊。
”
惜惜吐吐舌頭,然後撒嬌道:“這叫睡細瞌睡,免得貼身衣服被磨破。
”
單媽道:“鄉下人。
”随後轉身下樓做自己的事去了。
她在樓梯轉角處停了一下,努力想弄清惜惜為什麼會越長越美。
其實,單媽一輩子都在為自己的相貌而焦慮,她永遠不懂得老天爺給她醜陋容顔的含意。
根據民間方士們所推崇的生死輪回說法,她推斷自己前世是一頭豬,今世僅僅是脫胎,也許來生就可以換骨,她也有希望做一輪美人。
對于十字街頭的人們來說,每次處死犯人都是他們的節日。
時近正午,幾個衙役清掃了街道,并在地上噴上清水。
今天天氣也反常,陽光照着蘇州,人人都感覺火辣辣的,熱得有點像夏天。
待幾個衙役清掃完畢,一位壯實的劊子手便在一條大青石上嚯嚯有聲地磨那柄寒光閃閃的鬼頭大刀。
人們四面而來,在地上灰漿畫的虛線前站定,将刑場圍了起來,焦急地等着。
惜惜和單媽一路小跑,氣喘喘地趕到時,隻見黑壓壓的人頭早就圍得水洩不通。
酒樓的窗戶邊也擠滿了人。
甚至屋頂上也有幾個人。
動作快的小孩便爬到樹上,騎在樹杆上一動不動。
惜惜和單媽朝人堆裡擠,想靠近一些,無奈擠進外三層,再也動蕩不得,裡三層絕對進不去。
她倆隻能看清前面人的脖子。
少頃,她倆連擠出來都不可能了,隻好在人堆中痛苦地忍受着周圍男人們的各種怪語,也不知因此要沾染多少俗氣。
惜惜踮了幾次腳都沒看清刑場。
單媽怪她道:“就是你,叫你快點吃,你偏不聽。
這不,大家受氣。
”惜惜反駁道:“叫你别洗碗,你偏不聽。
剛好耽誤那會兒。
”人群裡熱得受不了,她倆渾身都汗濕了。
惜惜忽然覺得頸部一陣滾燙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