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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留都党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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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上心頭。

    惜惜安慰着她,她的憂傷感染了惜惜。

     “憂傷使女人美麗。

    ”李元旦坐在寬敞的飯廳角落看見出來散步的惜惜得出這個結論,惜惜比他剛到冒府時美麗得多,真是奇怪,有些女人總是能夠越變越好。

    李元旦這樣想了想,又重新埋頭啃那條粗壯的豬肘。

    惜惜站在門前,看着大路,正午的陽光照耀得大路慘白,隻有幾個零星的人在趕路,另外有兩頭豬和兩群雞在無精打采地閑逛。

    惜惜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些什麼,僅僅是眺望而已。

     她遠遠地看見騎馬而來的茗煙,透過空氣的稀薄振動,以及馬蹄在幹旱已久的路面連續地敲擊而起的灰土,她看到了茗煙臉上有許久不見的笑容,愉快的笑容,一切成為笑容的背景,它像一塊礁石冒出了憂傷的海平面。

    惜惜依着門框笑了起來。

     茗煙帶回了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今天,楊龍友拿出一百兩銀子,成功地讓典獄長閉上一隻眼,從而穿過三道森嚴的監牢之門,探視了冒辟疆,了解到他的現狀以及他捎給董小宛的一句話:“我已沒有生命之憂,南京危險,宛君請速回如臯,切勿因為我又陷火坑。

    ” 這句話令董小宛感動。

    終于聽到了冒辟疆的确切消息,使她胃口大開。

    吃飯時,惜惜以為她要将這段時期欠下的飲食全補進肚子。

     夜深了,董小宛坐在青燈之下苦苦思索着解救冒公子的方法。

    她把燈挑得很亮。

    店主在過道裡攔住惜惜,央求她去求求夫人節省點燈油吧,在兵荒馬亂的年月什麼東西都貴,惜惜給他二兩銀子,叫他将店裡能點的燈通通點上,要挑到最亮的程度。

     在漆黑的夜裡,小店像一顆明珠,幾裡之外都能看見它的光芒,都猜不透店主搞什麼鬼,白耗那些燈油。

    遊移在夜幕中的無形的智慧如遊絲般向小店靠攏,彙聚成一股力量沖進董小宛心中,使她通過僅有的一點消息便漸漸地解開了無數個死結,找到了解救冒辟疆的關鍵所在,也是唯一可能的辦法。

     她的焦點最初集中在那個不曾謀面的女人身上,這個阿飄既然可以在兩個巨宦之間做幹女和小老婆,想必是一位異常美貌的婦人。

    冒辟疆怎麼也會與這樣的女人有深厚之交呢? 她如此傾心相救,其交情非同尋常。

    想到這些,董小宛就有點吃醋,傲氣使她将焦點從阿飄身上移開,她一定要靠自己的辦法來解決。

    怎樣解決呢?唯一的辦法便是越獄。

    她從冒辟疆所處環境細節開始想起,最後将焦點集中到挑書進去的籮筐上,智慧像一道急切的閃電劃破了長空,閃電又變成剪刀,唰唰唰剪去了所有的細枝末節。

    最後隻呈現了一隻籮筐,金光燦爛的籮筐盛滿了希望。

     為了明顯地看見白天的來臨,她叫惜惜去找店主滅掉所有的燈。

    她自己先滅了燈。

    店主本已睡下,此刻一邊滅燈一邊嘀咕:“真是活見鬼,一會叫點,一會叫滅。

    古怪!古怪!” 鳥兒天上鳴一下,又地上鳴一下。

    然後不管天上地上都是鳥鳴時,天就亮了。

     董小宛叫來茗煙,茗煙心裡不太痛快,他還沒睡夠。

    又不便抱怨,一隻手用勁在臉頰上搓着一粒眼屎。

    她知道他的心思,但此刻由不得他,她有更急的心思,她要證明昨夜的所有設想,蘿筐是個關鍵。

    茗煙聽說是去核實一下籮筐的大小,便抱怨起來。

    董小宛嚴厲地說:“别說吃早飯,查證不了,永遠莫回來!”茗煙聽說如此嚴重,再不敢多嘴,打馬直奔南京城。

     董小宛始終在數着店裡的一架滴漏,時光過得真慢,午時三刻,茗煙回來了,為了防止自己說不清籮筐的大小,他特意買了一隻相同的籮筐。

     李元旦也不知籮筐有何用。

    董小宛叫他試着鑽縮進籮筐時。

    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還是依言鑽進去。

    他站起來的一刹那便明白了董小宛的用意,因為他的身高跟冒辟疆差不了多少。

    他大聲叫好,董小宛滿意地笑了。

     接連幾天,董小宛和李元旦細心地推敲了整個行動計劃的細節,李元旦親自進城去考察了三次地形,一切顯得萬無一失,她才叫來惜惜和茗煙,告訴了他倆營救的計劃。

    茗煙贊歎道:“夫人真是聰明絕頂。

    ”董小宛打了他一下道:“現在不是奉承之時。

    回頭到你家公子面前去說。

    ”董小宛又給他們派了任務,各人信心十足去做自己那一份事。

     又過了幾天,所有環節都已打通,楊龍友甚至收買了一名獄吏作内應,一次營救行動正式展開了。

     冒辟疆肚子餓得咕咕叫,也隻得忍受着,牢中定量分配的飲食總是吃不飽又餓不死。

    現在書籍也不能給他安慰了。

    他剛剛發現原來書隻有幾本可以讀,其他都不屑一讀,按照這樣的現點,那一籮筐書隻有《孟東野集》值得一讀。

    他很沮喪。

    如果不是昨天楊龍友悄悄告訴他越獄的計劃,此刻他将不知如何度過了。

     挑書人擔着一對空籮筐悠哉悠哉的走過三道防備森嚴的院門,他挑中這個時刻,是因為獄吏們都急着換防回家吃飯,放松了警戒,加之這是留都最牢固的監獄,也許連鳥兒都難以飛越。

    看見挑書人,冒辟疆免不了心裡一陣緊張,他将要經曆生死攸關的曆險。

     兩個獄吏跟着挑書人走進來,他們說要監督,挑書人極明白事理,知道他們是想敲詐幾枚小錢,便給他們每人二錢銀子,說兵部尚書的夫人有話捎給冒公子,二位請給點方便,兩小獄吏得了錢,自去站在門外等着。

     冒辟疆和挑書人交換一下眼色,立刻行動起來。

    先把部分書弄到床上,蓋上被子,就像睡了一個人似的,僞裝得很巧妙,不走近看便看不出來。

    然後冒辟疆鑽縮進一隻籮筐,上面蓋滿書,剩下的書全裝進另一隻筐。

     挑書人心裡也緊張,擔起擔子朝外走時忍不住哼着歌。

    獄吏鎖了牢門,朝裡看看,冒公子已經睡在床上了。

    獄吏嘀咕道:“他媽的,快吃飯了還睡。

    ” 第一道院門順利通過。

    第二道院門卻遇到麻煩。

    一個年輕獄吏突發奇想,要挑幾本書帶回家去看,挑書人急道:“這是府上的藏書,一本都少不得。

    ” 年輕獄吏笑道:“偌大一座王府,少幾個女人都沒人問,少幾本書還露餡,老子不信。

    ” 挑書人罵道:“放屁。

    你小子殺豬匠穿長衫——裝秀才,你小子鬥大的字認得幾個?” 年輕獄吏有點冒火,索性伸手去搶,一位中年獄吏慌忙擋住他道:“别動手,冷靜點,你什麼時候又想看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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