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冒全淚流滿面地站在一旁。
幾個仆人點着松油火把,立在船艙門口,劉嫂正呼天搶地哭喊着,聲音嘶啞,在寒冷的夜晚聽起來凄慘之極,站在靠船尾的那個拿着火把的仆人,被寒冷的河風吹得不停地顫抖,火把傾斜到一邊,溶解了的松油就滴落下來,像短線的珠子。
龍蘭推開一個拿火把的仆人,走上前把冒辟疆一把抱到外面的草席上。
吩咐書童茗煙用白酒趕快灌醒冒辟疆。
他又轉過身看着冒全問道:“管家,現在人已死了,大家要節哀。
首要問題是在何處殡殓呢?”
冒全是個很能幹的管家,見過不少世面。
馬上打起精神說道:“原打算把如夫人擡到府裡去救治,不想她已在外邊過世了,就不能再擡進府裡去了。
”冒全把護耳皮帽彈了一下又說道:“離這小遠有個寺廟,老爺和公子都是寺中的大施主。
就暫且把少夫人擡到那裡,待我到府裡請示老爺,看看該怎麼辦吧?”
“那好,你就快去吧,我先把船家打發回去。
”
冒全先到靜仁寺,找到住持和尚一商量,主持豈有不允之理。
當場就答應下來。
冒全往回走的時候。
劉嫂已被人勸住了哭喊,正站在船舷邊用一塊絲帕擦眼睛。
冒辟疆也被酒嗆醒,茫然坐在船艙的門邊,不停地流淚。
龍蘭走出艙門勸冒辟疆道:“兄弟,人死不能複生,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弟婦能夠大義凜然地死去,就像那些忠義之士,真乃義婦節婦!我說,你就别哀傷了。
現在料理後事要緊。
”
劉嫂這時也走過來勸冒辟疆,紅腫着眼睛說:“兄弟,你别太悲傷……”還沒說完自己又哭了起來。
冒辟疆看着這幽黑的山,河邊的樹林被風吹得搖擺不定。
他感到一陣哆嗦。
龍蘭看見眼前的情景,知道冒辟疆已形同廢人,不能幫上忙。
他就對茗煙說道:“把公子扶進艙房,擔心受涼。
”
冒全上得船來,對龍蘭說:“大師,寺廟已經說定,住持正叫人打掃一間禅房,用來停少夫人。
”
龍蘭說聲好,就吩咐管家冒全,叫他派人把小宛的遺體擡上岸,送往靜仁寺。
冒辟疆由茗煙攙扶着,傍着小宛的遺體一路哀哭不停。
舉着火把的仆人們在河邊的林子裡穿梭,附近的人家以為樹林着火了,紛紛奔跑過來,才知道是死了人。
死者就是那個名揚秦淮河的董小宛。
到了寺中,寺中住持叫他們把董小宛擡進禅房。
冒辟疆被茗煙扶着剛進寺廟的台階,就癱倒在地,背靠欄杆,仰着頭,紅腫的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天空。
管家冒全請劉嫂照看小宛的遺體,又吩咐茗煙好生照料公子。
便起身急匆匆地趕回府裡去告訴老爺。
早在冒全趕回來之前,冒府上下已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一個個正在痛哭不已。
蘇元芳邊擦着眼淚邊勸婆婆。
冒全看這情形,就知道他們已得到董小宛死去的消息。
于是結結巴巴地問老爺該怎樣殡殓。
老爺子冒嵩公一臉的悲傷,灰白的胡須抖動不停。
他把拐杖往地上敲,站起來對冒全說道:“小宛慷慨盡節,完全是為了保全我冒氏全家,喪葬時不可草率,可連夜把小宛擡到寒碧堂,準備挽衣殡殓。
”
董小宛死後第三天,冒辟疆就一病不起,董小宛的靈柩一直停放在寒碧堂。
這天,劉嫂把董小宛生前在蘇州寫的詩箋交給冒辟疆。
冒辟疆看着白绫帕上的絕命詩,大聲痛哭起來。
他把白绫帕放到靈前哭祭了一回。
順治八年二月初十,将董小宛的靈柩安葬在如臯南門外遊龍河邊的彭家蕩,冒辟疆親自植樹造茔,每到清明時節,都要前來掃祭。
在對董小宛之死的衆多傳說中,最具傳奇的是清朝文人吳偉業所著的《梅村家藏稿》。
吳偉業不僅對秦淮河藝妓陳圓圓作了詳細的叙述,而且對董小宛生死的叙述也極其詳細。
但吳偉業的叙述,似乎與冒辟疆同時代人、也是冒辟疆的好友張明弼所著的《冒姬董小宛傳》所描述的有出入。
事實上,張明弼的《冒姬董小宛傳》中對董小宛的死,基本上沒有過多的筆墨去叙述。
這多少給後人留下一點遺憾。
而吳偉業的《梅村家藏稿》對董小宛之死的描述,又顯然帶有傳奇色彩:龍蘭離開如臯後,冒辟疆在每天的盼望落空之後,終于病倒了,躺在竹躺椅裡,整日長籲短歎,茶飯不思。
日漸消瘦的身體讓夫人元芳擔擾起來。
蘇元芳暗想,董小宛的消息還遲遲不曾到來,如果公子病倒了怎麼辦?便去禀明公公和婆婆,請求陪公子到水繪園散散心。
冒辟疆從纏綿的病榻移到水繪園後,心情有所好轉。
一天,他叫書童茗煙取出那架封塵多日的古筝,開始練習彈奏。
他感到久病初愈的手生硬無比。
每撥動一下琴弦,就感覺像是用一塊木頭在敲打。
他一直引以為自豪的琴技,突然之間,便失去了神韻。
他用木頭般的手指撥動琴弦時,聽到的是連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