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酒。
席間冒辟疆再三叮囑王洛不要洩露。
王洛猛喝一口酒,用粗壯的手在嘴上一抹,歎口氣道:“公子要怎樣才信得過王洛啊!”說罷起身說是去方便一下。
衆人等了很久,不見他來,都慌了,忙叫茗煙去看看。
茗煙跨進茅廁便尖叫起來。
原來王洛已自殺在茅廁中。
“可惜。
”董小宛道:“如此烈士應該為國捐軀沙場。
”
衆人俱各悲慘一回。
乃安排後事,所幸王洛孤兒一個,赤條條來去無牽挂。
如臯城家家關門閉戶,都在家中悄悄收拾準備逃亡,雖然逃往何方,大家都很茫然。
熟人們在街上碰見,都裝成沒事似的,站在一起寒暄,依舊是居家過日子的雞毛蒜皮瑣事。
人人心裡都清楚太平生活已徹底粉碎。
說來也怪,家家都在準備逃命,卻依舊沒人動身,都躲在門縫後窺視着,期待着有人肯為天下先。
最主要的原來還是拿不定主意往何處逃,渴望有人領路。
冒全從山裡回來,董小宛和冒辟疆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誰知大家說話的時候,蘇元芳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着魔般撲到窗台邊,伸長脖子朝外嘔吐,吐了些粘液,其它什麼也沒吐出來,倒憋出幾滴眼淚。
衆人慌忙上前服侍,也不知患了什麼疾。
隻有單媽笑了,叫丫環端熱水來,給夫人擦臉。
然後朝滿面憂傷的胃辟疆道:“恭喜公子,夫人有喜啦!”
衆人這才醒悟過來,蘇元芳羞得隻把臉朝胸口低垂。
當下隻得計議讓冒全再送蘇元芳去山裡和老爺、老夫人一起。
冒全隻得照辦。
老爺、老夫人聽說蘇元芳懷了孩子,都萬分欣喜,多年來老倆口私下裡為沒得孫子愁了又愁,兩人隻當元芳不能生育,故而準許冒辟疆娶董小宛,其中就包含老倆口渴望抱孫子的想法。
冒全又回到如臯時,清兵大隊隻要一天就可到如臯了,估計城裡已有清人的奸細。
冒辟疆當即決定明天啟程。
當天夜裡點了十幾名家丁随行。
天蒙蒙亮,衆人便會到一起,打着燈籠準備車輛,車夫也在認真檢查,他知道這三輛車要承受長途奔跑的考驗。
董小宛穿着便裝站在房門口指揮幾個家丁搬運行李,燈籠乳白的光照在她臉上,使她更年輕一些。
晨風令人略起寒意。
就在冒府準備出逃之際,如臯城的其他居民們同樣聽到清兵逼近的消息,不約而同都決定天亮就走。
城東頭的一戶人家首先駕上車駛上街,車輪轟隆隆滾過木橋,駕車的男人想穩定一下情緒,便揚鞭大喝一聲:“駕!”
這一呵聲劃破了清晨的如臯,如一聲沖鋒令,早已準備好的人家紛紛将馬車、牛車趕到街上。
城裡立刻熱鬧起來,充滿婦女和兒童的哭聲。
人們大聲叫嚷着,克服着恐懼:“喂!
王老兄,準備去哪兒?”“去找我内弟家避一避。
”“狗日的滿清胡人!”“快上車,等死嗎!”“破爛不要了!”“快點走,快點走!”“我的鞋掉了!”“啥時候了,你還牽頭豬。
”
跟着第一輛車,人們也紛紛上了路。
也有家境貧困者,無車可乘無馬可騎,背上包袱,便步行而去。
這時候,人們認定了方向,都跟在第一輛車的後面,絕大多數人都是盲從,反正大家都朝那邊跑,就算碰上清兵,要殺也殺不完全部,總有幾個跑得掉。
一路上,每個人心裡都裝着恐怖。
董小宛站在院門邊,看着逃跑的人們,見街上人影漸少,空蕩了許多,才轉身回來。
她問冒辟疆:“這麼多人擠在同一條道上,咱們還走不走這條路?”
“這條路是過江的捷徑,怎麼不走!叫車輛跑快點,趕到前面,遠遠抛開人群。
”
冒府的三輛車和幾匹馬幾乎是最後離開如臯的。
當然,城裡還有許多聽天由命的人沒有逃走,主要是些老人。
冒辟疆出逃的第二天,陳君悅帶着三十幾騎人馬到了如臯。
他是在清兵圍剿劉操東一部的戰役中,眼見大勢已去,率領這些殘兵敗将殺開一條血路逃出來的。
冒全聽說過陳君悅,當下備了酒菜給他洗塵。
陳君悅頓腳道:“冒賢弟倉惶而去,太遺憾了,我本想邀他一起共圖大義呀!”
就在衆人飲酒之際,一個家人慌慌張張跑進來對冒全道:“清兵離城不遠了。
典史殺了知縣,開了城門,正準備投降。
”
冒全對陳君悅道:“将軍還是率領人馬快點走,府上還有些幹糧請将軍笑納。
”
陳君悅擲杯在地,朗聲道:“老子不逃了。
兄弟們,事到如今,有願留下跟我幹的就留下,不願留下的要走還來得及。
”
這些殘兵本來都是些忠勇之士或玩命之徒,否則早逃之夭夭,紛紛表示就在如臯和清兵幹一仗,再決定後路。
陳君悅跳上馬,把手中的鐵棍一揮道:“跟我來。
”
三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