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喜悅。
當董小宛叫她幫忙換床單時,她笑道:“姐姐,這床單前幾天才換的。
”
“又髒了。
”董小宛說。
為了證明,她從枕頭上撿了幾根脫落的青絲。
“嘻嘻,肯定是給冒公子準備床帏。
”
“死丫頭。
”董小宛假裝要打,惜惜慌忙躲到她背後的大花瓶後。
花瓶裡插着菊花,有些花苗因為折的時候還太小,永遠不會開放了,懸在那裡像病了一樣。
這些都是今年的最後幾朵花了,冬天的風已經抵達如臯。
時光正在消逝。
董小宛每天都換新的床單,等待着冒辟疆。
但他沒有來。
出了什麼事呢?董小宛抱着雙膝坐在床上想。
深夜裡,她常常産生幻覺,聽見有人踩着枯枝和落葉,順着石闆小徑來到樓下,然後上了樓,敲她的門。
她聽見冒辟疆在叫她,忙起身去開門。
門外空空蕩蕩,北風吹卷着大地。
這種事連續發生三次,自己也被吓得喪了氣。
她告訴惜惜。
第四天夜裡,為了避邪,惜惜将一盞燈移到門前。
那天夜裡,董小宛睡得很安穩。
天快亮時,她比惜惜起得早些,便去開門,結果門一開,滾進一個人來。
她吓得往後一跳,原來是單媽,她“哎喲、哎喲”地叫着從地闆上爬起來,懷裡抱着昨夜那盞燈。
要不是單媽,那盞燈差點釀成一場火災,那扇門被燒焦了一大塊。
她滅了火,正靠着門平息内心的驚恐,董小宛就開了門。
整整一天,董小宛在房中靠寫詩打發日子。
這天她受了兩次驚吓,其實都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也許是相思的虛空狀态使她的注意力進入了寂靜,無邊無際的寂靜。
第一次驚吓,是因為一隻老鼠竟在大白天大搖大擺地跑上書桌,胡須一動一動的,跑到硯盤前,嗅那噴香的墨水。
董小宛一哆嗦,扔了筆就跑。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單媽。
單媽說,“老鼠有什麼好怕的?”單媽一邊說一邊就上了樓,她搞不懂女人中怎麼會十個有九個怕老鼠。
那房裡沒有老鼠,董小宛要她保證三次,才大着膽子進了屋。
老鼠的存在證明寂靜的準确性。
董小宛又獨自滑入寂靜中。
第二次驚吓發生在天剛黑的時候,她正點亮燈盞,吹熄火紙。
敞開的窗戶外傳來一聲拍打聲,然後有什麼東西掉在樓下台階上。
董小宛好奇地剛要伸出頭去,一件東西就從窗外迎面飛來,飛過頭頂,“啪”地一聲掉在室内。
她吓得癱坐在椅子上。
待看清是什麼東西時,驚吓就變成了驚喜。
那是一柄大折扇,正是冒辟疆随身攜帶之物。
他終于來了。
原來冒辟疆趁着空閑,踏着夜色而來。
走到樓下碰見惜惜,他豎起一根指頭叫惜惜别出聲,惜惜朝開着的窗戶指了指。
冒辟疆突然想到秦淮舊院的慣例,如果男人想求見某個女人,先從窗外扔個物件進去,女人有意,就投水果或糕點出來,叫做“投桃報李”;女人無意,則原物奉還。
當年侯朝宗見李香君時就是扔進一柄折扇(即有名的“桃花扇”)。
冒辟疆如法炮制,第一次沒扔進去,第二次才扔了進去。
董小宛會心一笑,拿了個梨子走到窗前,使勁打向他。
他正看着她笑,沒提防被梨子打中額角,立刻就起了一個腫塊。
他“哎喲”一聲,董小宛快活地放聲大笑,銀鈴似的笑聲傳遍水繪園。
她好久沒這樣痛快地笑了,乃至冒辟疆捂着額角踏進房來,她還在大笑,笑彎了腰。
她用熱水給他敷額角的腫塊,嬌嗔道:“這是對你的小小懲罰。
”冒辟疆環抱着她的腰,在她粉腮上親了一口。
他說:“我是來道歉的,讓你久等了。
”
兩人都很幸福,各自滔滔不絕地叙說别後之情和一些經曆。
無非是些流水帳,可在愛人的耳中卻是最好的情話。
相愛的人在一起,有時候隻是聲調語氣就夠了,說什麼并不重要。
倆人都努力想從對方的雙眸中看見自己的身影,尋找昨日的幸福。
董小宛的變故他已聽蘇元芳說過,此刻聽來别有一番滋味。
他想象自己孤身一人把她救出來,甚至還經過一番生死搏殺。
他還想象自己救出她之後,就死在她的懷中,何等慘烈的愛情。
他臉上露出的痛惜狀,剛好配合了董小宛的叙述,她以為他被深深打動了。
她繼續講述,他繼續沉迷在自己的想象中。
她發覺他走了神,問他想啥,他說正想剛見到她那天夜裡的小船。
她臉上起了紅潮,雙手更緊地摟住他的頭。
四目相對,瞳孔放大,她閉上眼,嘴唇微張,迎接他的吻。
這個吻對倆人來說都太深長了,有要憋死的感覺。
倆人緊摟着享受了很久彼此的氣息。
快到夜半,冒辟疆告辭,董小宛依依不舍送出門。
他了解她的心情,便牽着她的手在園中多走了幾圈。
北風使兩人都覺得冷。
她獨自回到房中,撫摸着平整的床面,第一次發覺和心上人在一起并非一定要上床。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經驗。
冒辟疆回到冒府,想避開蘇元芳,偷偷上床睡覺。
但他剛進入卧室,她就跟了進來。
看見他額角的腫塊,她說一定是在董小宛的床沿上撞的。
他矢口否認。
她說又沒怪他。
說完就扭轉身子假裝生氣,他怕她流淚,隻好承認是在床沿上撞的。
蘇元芳笑了。
她忽然一改這幾天的貧饞,體貼起他來,讓他睡了個安穩覺。
冒辟疆一大早就溜出了屋,在冒府的土地上逡巡。
所有的樹都光秃秃的,官道兩邊的樹彎着身子像在相互鞠躬。
冒辟疆是想找個辦法讓父親接受董小宛,他相信閑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