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隐藏有智慧的源泉,常常有奇妙的想法躍入腦海。
就在冒辟疆在戶外絞盡腦汁也沒找出一個好辦法向老爺說出董小宛時,冒老爺卻從一封信中知道了這件事。
這封信是錢牧齋寫給冒老爺的。
信中盛贊了董小宛的情深意笃,及其賢慧聰明、潔身自愛、疾惡如仇的品質。
當然也沒忘記贊揚她的美貌和修養以及出類拔萃的情趣,冒老爺感慨道:“這樣的女人做皇帝娘娘都做得。
”他從信的後半部方才知道董小宛是個舊院歌妓,因為錢牧齋在信中告訴他已經幫董小宛脫了籍,她自由了。
冒老爺鄒皺眉頭。
剛好蘇元芳抱着一隻木盒走進來。
她從堆雜物的房間中找到這隻盒子,最初是盒面上描金的圖案吸引了她,擦去灰塵之後,她發現裡面是半盒枯幹的菊花,去年摘來準備泡茶喝,裡面還有十幾塊甘草和田七、一股懷舊的香味。
她不知道是何時放在那裡的。
她說:“老爺,這些菊花有藥性,泡茶喝可以去脾火。
”他讓她把木盒放一邊。
女人總是能夠找到陳谷子爛芝麻,要不就翻出些舊事來和男人鬥氣。
他說:“元芳,我問你,董小宛是誰?”
蘇元芳一驚,木盒子掉到地上摔得“呼啦”一聲,裡面的菊花,撒了一地。
她慌忙跪到老爺面前。
她不知道是誰告訴他的。
難道是老夫人?她看見老爺又恢複了當年的威嚴面孔,隻得一五一十地全說了,凡是她了解的以及她猜測的都說了。
冒老爺聽完後,頹喪地仰在靠椅上,沒說什麼。
隻等待冒辟疆來。
蘇元芳看見他的威嚴刹那間消失了,這是個被歲月打敗的極具理智的老人。
蘇元芳先去找了老夫人,再去找冒辟疆,茗煙說他在戶外散步,她就叫茗煙快去叫他回來,自己又奔回正堂。
冒辟疆急沖沖跑回來。
冒老爺已經被老夫人和少夫人輪番勸說解釋弄得被迫放棄了對妓女的陳見,他發覺木已成舟,如果要改變,那更令人沮喪。
所以,他隻例行公事似的問了冒辟疆幾句,然後責令他擇吉日将董小宛娶過來。
冒辟疆大喜過望,在他看來極困難的事竟然如此簡單便解決了,他後悔自己白焦慮了這麼多天。
待冒辟疆和蘇元芳退下之後,冒老爺對老夫人說:“這小子翅膀硬了。
”她看見他眼中有淚閃動,便用枯幹的手撫摸他花白的頭發,如同他們年輕時一樣。
娶董小宛的婚禮極其簡單。
但冒府畢竟是如臯的大戶,其熱鬧程度依舊令老百姓們羨慕和嫉妒。
那幾天,冒府和水繪園裡挂滿了大紅燈籠,通宵不滅,紅彤彤的像着了火,映紅了如臯的夜空。
這樣的場面,如臯人要等到順治八年才重新目睹。
單媽後來回憶道:“太快了。
花轎進了水繪園時,我還在房裡試着換一套新衣服。
待我出門去,他們已經接走了董小宛。
董旻和惜惜在一株綻出花蕾的梅花樹下哭。
他們身後挂着的一挂鞭炮已炸到最後幾顆,地上是些紅紙屑,空中飄着硝煙。
說實話,有點凄涼。
”
一對紅彤彤的新人拜堂之後,便送入洞房。
冒辟疆知道那紅頭蓋之下是個美人。
并不像當年娶蘇元芳時那樣擔心,因為當時有人告訴他說蘇元芳是個麻子,而且是兔唇,牙齒外露。
那人詭秘地說,“親嘴要先碰着牙齒。
”那個玩笑着實讓他害怕,待揭了紅頭蓋,他大喜過望的表情深映在蘇元芳心中,使她一生對夫君充滿信心。
此刻,蘇元芳在離洞房十丈遠的茅廁中逃避客人的目光,她難以平息心中的妒意,她設想倆人在洞房中的舉動就想哭。
她真的回憶起自己嫁過來那天的情景。
結婚沒有給愛畫上句号,相反,愛插上了翅膀向前飛,幸福在擴大。
董小宛沉浸在甜蜜之中,變得更美。
如臯人為了能夠目睹她的風采,常常在水繪園附近遊蕩,不久,離水繪園最近那條街的商業慢慢繁榮起來,在順治年間達到鼎盛,後随董小宛的離去而衰落。
白天,董小宛和蘇元芳是一對傾心的閨友,無論是閑談、散步、做事,倆人都配合得天衣無縫。
到了夜裡,董小宛無意争寵,可蘇元芳卻在使暗勁,至少她自己也明白她在折磨冒辟疆。
他大傷腦筋的事就是怎樣在夜裡和她和睦相處,也就是怎樣分配自己的愛。
多少次,他很想有分身術。
他甚至恨冬天的被窩太暖和使他不得不連續作戰。
他瘦了。
轉眼過了春節,又過了元宵。
老夫人終于看出苗頭。
有幾次,她把兩個兒媳婦叫到跟前,但欲言又止,她怕挑明了會使兩人更加瘋狂地争奪。
冒辟疆曾經想靠兩個女人的月經期避上幾天,但令他驚異的是,倆人都是同時來那玩意,他疑心是老天爺搗鬼。
終于,連續五個晚上他既沒在冒府也沒到水繪園。
董小宛認為在蘇元芳處,蘇元芳以為在董小宛處。
其實,冒辟疆一個人溜到某個私塾先生處下圍棋,通宵通宵地下。
但好景不長,一個婦女将話傳到老夫人耳中:“人們都覺得你兒子不敢回家,是中了妖精的邪。
”
老夫人憤怒了,叫來兩個兒媳婦。
她将拐杖在地闆上敲得“笃笃”響,頭上的發絲在打顫。
蘇元芳和董小宛趕快跪在她的面前。
她說道:“兩個不争氣的東西。
自己的夫君都不曉得愛惜。
瞧他多瘦啦!”董小宛主動将所有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蘇元芳倍受感動,為自己的自私想法羞愧不已。
從此,倆人相處更合睦了。
冒辟疆也從無形的争奪中解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