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來!我的話,都理解明白了沒有?!”
人們鴉雀無聲。
氣氛沉靜而肅然。
“沒有人反對我的話,那就證明,你們都理解了!既然如此。
我決定,立刻降下這面五星紅旗!為它,互相槍殺,是愚蠢的!”
一聲槍響……
中将倏地轉過身:“怎麼回事?誰開的槍?!”
“我……”少尉啪地立正了,“還有人沒放下槍,暗中向您瞄準!”
人群呼啦朝兩邊散開——中彈者,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槍帶,趔趔趄趄地撲出人群。
拖在地上的槍,不斷與石塊相碰,發出不小的聲音。
那人倒在中将站立着的廢墟下。
中将踱下了廢墟。
少尉寸步不離地跟着。
他在死者身旁駐足,說:“翻過他來。
我要看看這個想打死我的家夥長得什麼樣!”
少尉便将死者翻了過來——一種憎恨凝固在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裡。
年齡不過三十三四歲。
中将蹲下,解開他衣扣——胸前也有一大塊膠布。
被子彈鑽了個孔,血汩汩地冒着。
中将輕輕揭下膠布,存折已被血染紅。
中将翻開細看。
看了一會兒,遞給少尉,低聲問:“我看不清,多少?”
少尉看了看,回答:“才五萬多……”
“才五萬多?”中将瞪視着少尉,“你有幾個五萬多?放在你那兒,不許丢了!以後……如果我們還有以後,一定要找到這個人的家屬或親人,還給人家。
中國人,誰攢五萬多也不容易……”
“是!”
中将緩緩撫上了死者的眼睛。
“一會兒找個地方埋了他。
”
少尉點了點頭。
中将從他手中要過槍,穩穩地舉平,瞄向旗杆……
一陣連發,高高的旗杆晃了。
徐徐地,開始傾斜。
終于,夾帶着一股與空氣摩擦生成的風,倒在廢墟上。
中将威嚴地大聲說:“誰,再膽敢把它豎起來,并且,以它的名義煽動仇恨,老子就把誰的腦袋砍下來,挂在旗杆上示衆!現在,我命令,你們各處去查看,要努力救出廢墟下那些可能還活着的人!”
人們,一切人,并沒有什麼很不相同的,個人表現很特殊的反應,都默默地,也可以說都很服從地散去了。
那種馴良的情形,使他完全可以相信,他們散去後,肯定是會按照他的命令去做的。
一種權威,如果充分證明了那的确是一種權威的話,如果首先依賴他的人絲毫也不懷疑它的存在的話,那麼看來,無論在何時何地,它就不但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是可以駕馭任何人任何一種局面的。
在似乎最無權威可言的時候和情況下,普遍的人,其實本質上,都在盼望着有人重新管理他們的理性,并限制他們的靈魂。
人,原來天生是對絕對的自由忍耐不了多久的。
他們恐懼自己行為的任性和放縱,其實和他們有時逃避權威的心理是一樣的。
他們逃避權威永遠是一時的,并不比給表上弦的時間更長些。
他們本質上離不開權威,它幾乎是一切人的終生的習慣。
無論他們自己願意或不願意承認,事實如此。
給表上一次弦,表起碼走二十四小時。
給人一次所謂“無政府主義”的機會,哪怕是他們自己選擇的,起碼二十四年内他們自己首先不願再經曆。
于權威而言,“無政府主義”更是大多數人所極容易厭倦的。
中将出現得正是時候。
若他出現得太早了,也許不但不可能使人們服從,而且可能已喪命于人們的非理性行為之下。
隻有一支支被丢棄在地上的槍,巋然不動,似乎都是有思想的東西,似乎都有些悻悻的,似乎才更是旁若無人的絕對桀骜不馴的……
中将對他的戰士們說:“把那些槍,全扔到海裡去!”
“扔到海裡去?”
一個戰士仿佛沒聽明白。
仿佛雖聽明白了,但心裡很舍不得。
“對。
全扔到海裡去!多一支也不留!”
他的語氣很果斷。
“首長同志……我們……沒我們什麼事兒,我們也不在這兒站着了……”
三位“愛國志士”,沒獲得他的允許,一直規規矩矩地肅立在那兒,寸步不敢貿然移動。
他這又注意到他們,指着自己從底下爬出來的那座廢墟,冷峻地說:“你們,去挖那堆廢墟!”
“這……我們沒有工具啊!”
“給老子用手搬!用手扒!”
中将又吼了起來。
三位“愛國志士”,雖然不清楚這一任務之目的性,但哪敢再多問半句,諾諾連聲而已,争先恐後向那堆指定的廢墟奔去。
“你們。
也去四處救人吧!記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救一個人記一大功!救兩個人晉升一級!救三個人,破格提拔!我說話是算數的!”
于是戰士們也散去了。
少尉見附近沒人了,低聲問:“首長,要不要……我替你去找一套衣服來穿?”
“老子是中将!現在這種時候,我更要穿将軍服!”
他大步向那三位“愛國志士”走去,背着雙手,監督他們。
當十二級台風開始襲擊這座浮城的時候,他正在家裡親自“審問”一位“客人”。
“審問”的内容是——市長哪裡去了?不消說,“客人”是被極秘密地“請”到他家裡的。
中将法制觀念很強。
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他知道自己雖然是警備司令,雖然是在“特殊時期”,也是沒權力僅憑推測和判斷拘捕一位公民的。
所以他将對方“請”到了家裡。
“審問”其實更是單獨的詢問。
态度也還算客氣。
結果,他和“客人”,便同時被埋在這一堆廢墟之下了。
而這一堆廢墟,正是他家那幢小樓變成的。
所幸斯時他的家人都不在家,并且根本不在這座浮城中,都回東北老家避暑去了。
更所幸他是軍人,反應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