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無畏。
會水的,甚至有情緒跳出些水平了。
不會水的,兩眼一閉,橫下條心,亦不甘示弱不甘居後,忙活得那些日本漁船和遊艇,顧此失彼,應接不暇。
連幾艘軍艦,唯恐遭到見死不救的國際輿論之譴責,也不得不匆匆放下許多橡皮艇和小舟,參與營救。
正是——管你歡迎不歡迎,反正爺們是來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來了就絕不打算回去了!
然落水者畢竟如往海洋裡下餃子,太多太多,所救起者,終不過十之六七而已……
浮城的另一面,也就是從大陸架上斷裂下來的那一面,也有幾個人,已準備往海裡跳。
除了他們,它的另一面,已是無人之境。
因為似乎大陸,便是九州島,便是日本了。
所以一切企望登陸者,全都雲集到被認為會最先和九州島接壤的那一面去了。
好比浮城是一艘大船,都雲集到船頭去了。
如果它真是一艘大船,定因重心的偏望而船尾高翹的。
那幾個人是馬國祥,他的女人和女兒,以及市長的夫人和女兒。
沒有他的保護,四個女人是活不到現在的。
他内心裡唯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繼續舍命保護她們。
與她們同生死,他曾離開過她們幾個小時,四處打聽市長的下落。
而結果使他明白,一種必須承擔起來的責任,對四個女人的責任,完全落于己身了。
這一點使他沒了别的選擇,并且不得不确信自己的能力。
他帶領四個女人,撿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塑料瓶子,就用它們做成了五個“救生圈”。
又給自己和她們,每人胸前背後也綁了幾個。
他對市長夫人說:“我們還是回那邊去吧。
”
“哪邊兒?”
他指了指浮城漂來的方向。
而女人們,聽了他的話,都沉默不語,都将頭扭向另一個方向,望着一切人雲集着的那一面。
他又說:“如果我們也去日本,我一個人,是養活不了你們四個人的。
現在,隻有我一個人,才能照顧你們了。
”
他說得很平靜。
他的話,聽來是對她們四個人說的。
而市長夫人和女兒,也就從他的話中,明白了什麼。
市長夫人無聲地哭了。
市長女兒也哭了。
“小芸,你别哭。
有你三大爺在,就有你們在。
三大爺出生入死,也要把你們帶回中國去!”
市長女兒便哭着說:“三大爺,我和媽媽聽你的。
你做主吧!就是跟着你去死,我們也沒怨言……”
他一時間大動感情,雙手捧着小芸的臉說:“跟着三大爺,不是去死,也不會死。
是要活,一定會活!你三大爺還沒活夠呢,還不想死呢!”
突然的,不知從哪兒冒出幾條漢子,向他們包抄。
分明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跳!你們快跳!”
他一手撿起一塊利石,緊握着,反身迎上去,準備抵擋那幾條漢子。
四個大小女人面對這出乎意料的情況,全懵了。
怔了。
呆住了。
“跳哇!你們都快跳哇!淑娟你個死丫頭,你若是爸的好女兒,你給我帶頭跳!”
“爸!他們要什麼,咱們就給他們什麼吧!你一個是打不過他們的啊!”
女兒吓哭了。
他女人,卻一把将女兒推落海中。
随即,朝那幾條漢子跑去,如同一頭母鹿,朝一群非洲鬣狗自投羅網地跑去。
他們逮住她,将她按倒在地,搶奪她賴以救生的那些塑料瓶子。
她不反抗。
她隻是喊:“娟她爸!别管我!有我替你們祈禱,閻王爺會對你們開恩的,帶着她們走吧!我的馬酒聖你快走吧!”
沒從她身上搶奪到塑料瓶子的,撇了她,氣勢洶洶又撲将過來。
他回頭一望,見市長夫人和女兒,背對大海站在崖地邊上,都瞪大着雙眼,仍不能從怔呆中反應過來。
“嘿!”
他焦急萬分地跺了下腳。
隻見他的女人,從地上爬起,追上幾個沖向他的漢子,一撲,一條胳膊摟抱住一個的腿。
拽住了一雙。
他們拖着她挪了幾步,掙不脫腿,從地上撿起石塊砸她的頭。
她竟一聲不叫。
而一個漢子已奔到了他跟前,張牙舞爪的一副可怕樣子,似乎一隻大猩猩,要把他弄死。
他用握在手中的利石,朝那漢子的面門全力一擊。
血星四濺!
那漢子雙手捂臉,哇哇怪叫,一蹦老高。
“娟她媽,隻要我不死,我要年年這時候給你燒香磕頭!”
他大喊。
扔了雙手中的利石,躍到市長夫人和女兒身邊,分别拉住她們的一隻手。
“跟我跳!”
漢子們,望望沒了人影的崖地邊,望望被他們活活砸死了的女人,望望他們各自手中搶奪到的一兩個塑料瓶子,仿佛都不明白他們剛剛做了什麼事,以及為什麼。
靠一兩個塑料瓶子是不能泅海的。
這他們似乎還是清楚的。
而且,有的已在搶奪中失去了蓋兒,或破裂了。
但他們那一種對自己的迷惑隻是瞬間的事兒。
頓時,又都将希望的,由希望而變得更兇狠更殘忍的目光,投向了别人手中的塑料瓶子,投向了他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