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博士已不在人世。
在登上新大陸的所有人當中,我屬于年紀最大的人之一,如今我幾乎是孤零零一人。
輪到死神快要把我抓去了。
我感到死神正從我冰冷的腳爬到我即将停止跳動的心上。
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
我把記載着人類科學的概括說明的手稿放進一隻從“弗吉尼亞”号搬上岸來的鐵箱裡,深埋在地底下。
我在旁邊埋上這些紙,卷起來裝在一隻鋁盒裡。
會有人找到寄存在地下的這些東西嗎?會有人去尋找嗎?
隻能聽天由命了。
永别了!……
随着索弗爾博士譯出這份奇特的文件,有一種恐懼襲上他的心頭。
什麼!四海人的種族來自這些人,他們曾經在汪洋大海中航行了漫長的幾個月,才在巴齊德拉如今聳立的岸邊登陸嗎?因此,這些可憐的人以前屬于有過光榮曆史的人類,在他們看來,當今的人類隻會牙牙學語!需要怎樣才能讓科學,直至對這些如此強大的民族的記憶永遠消失呢?再簡單不過:隻要一陣難以覺察的顫抖掠過地殼。
文件提到的手稿連同裝手稿的鐵箱一起毀掉了,這真是不可彌補的不幸!不管這不幸有多麼大,也不可能保留絲毫希望,因為挖掘地基的工人,處處都挖了個底朝天。
無庸置疑,經過長年累月,鐵被腐蝕了,而鋁金成功地保持了下來。
再說,索弗爾的樂觀主義也差一點無可挽救地被推翻了。
即使手稿不提供任何技術細節,在一般的說明方面還是内容豐富的,而且不容置疑地證明,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人類比至今所完成的成果獲得了更深入的探索。
在這篇叙述中,包含了索弗爾所掌握的基本概念和他甚至還不敢想象的其他概念——直到解釋埃東這個名字,關于這個名字,進行過多少徒勞的筆戰啊!……埃東就是埃當的變形——而埃當是亞當的變形——亞當或許隻是某個更古老的字的變形。
埃東、埃當、亞當,這是第一個男人永恒的象征,這也是對第一個男人來到地球上的一種解釋。
因此,索弗爾以前否認這個祖先是錯誤的,這個祖先的存在被手稿無可辯駁地确立了,正是這個民族理所當然地産生了像他一樣的後裔。
正因此,四海人什麼也沒有發明。
他們隻滿足于重複前人所說過的話。
總之,這篇叙述的起草人的同時代人或許沒有發明更多的東西。
或許他們隻不過也在重走在他們之前出現在地球上的别的人類走過的道路。
這份文件不是提到過人稱之為大西洋島人的民族嗎?索弗爾的挖掘最終在海底軟泥層下面發現的,說不定就是這些大西洋島人幾乎不為人所知的遺迹。
當海水席卷地球表面的時候,這個遠古民族達到了認識真理的哪一步呢?
無論這個民族如何,在大劫難之後,已經留不下一點它的成果,而人類不得不重新從最低處邁向文明。
或許四海人也會這樣。
或許在他們之後,人類還會這樣,直至……
人類無法餍足的欲望得到滿足的那一天會到來嗎?人類爬完了山坡,能在最終被征服的峰頂上休息的那一天會到來嗎?……
索弗爾俯在那份可尊敬的手稿上,這樣沉思着。
通過這份在墓外寫出的文件,他設想着在世界不斷進行的這出可怕的慘劇,他的心充滿了憐憫之情。
由于前人在他之前經曆的無數苦難而心酸悲哀,在無限歲月中世代積累的徒勞努力的重負中彎下了腰,索弗爾世系第101代的第三位男性代表、博士,緩慢而痛苦地獲得事物永恒的周而複始的最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