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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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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破露肉的婦人,拖着泥人兒似的孩子,一面跑,一路哭,跑不動的拖,拖不動了便都覆身在孩子身上,使勁拿手捶着地面,哭得擡不起頭來。

     于是前面的撚軍整個兒垮了!背水而戰,置之死地而不生,長矛敵不過洋槍,根本無法撲,撚軍隻好一路丢辎重、丢馬匹、丢随身所帶的東西,有金子、有珠寶首飾。

    有個營官想撿便宜,讓劉銘傳發現了,派人抓到馬前,親手拿馬刀砍掉了他的腦袋。

     陣前執法,其效如神,官軍就此對地上的東西,看都不看。

    看了心裡難過,隻是争先立功,人人都象多長了兩條腿,攆得飛快。

     攆到水深且闊的彌河西岸,撚軍還能成隊形的,隻有一支馬隊,向南逸出,除去投降,被擒的以外,不是被殺,就是落水,再就是伏身在屍骸堆中裝死,以求逃過這一劫。

    當然也有少數逃散了的。

     這一場血戰下來,天已經亮了,隻見彌河中漂滿浮屍,但也有水淋淋爬上東岸,急急逃命的。

    在彌河以東的,官軍無法追,彌河以西,北洋河以東,在壽光這一帶的零星股匪,官軍還在掃蕩。

     當官軍酣戰的那一夜,壽光一帶的村莊圩寨,處處鳴鑼,聚集團練壯丁,徹夜防守,有那膽大的,爬上圩牆作“壁上觀”,替官軍呐喊助威。

    楊錫齡等人沒有想到劉銘傳說幹就幹,當夜就會動手,急忙帶上那杆“後膛七響”,騎馬到各處傳話:務求自保,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等天亮大局已定,無所顧慮,楊錫齡自己就首先開圩,領着團練,到處攔截搜索,收拾漏網的零星撚軍。

     這時郭松林和楊鼎勳已往南追了下去,劉銘傳留在壽光,清理戰場,殺敵幾何,俘獲多少,都還在其次,首先要查明的是那些匪首的下落? 第一個報到的消息是,賴汶光下了彌河,生死不明。

    接着來報,找到了任定的屍體,還有不大相幹的,洪秀全所封的“列王”徐昌先、“首王”範汝增的遺屍和“印信”。

    至于最要緊的任三厭、牛洪、李允三個人,就不知去向了。

     一聽如此,劉銘傳不敢耽擱,當夜率領親軍,往南追擊,同時報捷。

    捷報到了李鴻章那裡,飛章入奏,少不得鋪張揚厲,大叙戰功。

    說壽光大捷,陣斬撚軍兩萬餘,彌河“亂屍填溢、水為不流”,俘虜一萬多人,奪獲騾馬兩萬匹,賴汶光堕馬落水,已在彌河淹斃,殘匪數百人往南流竄,不難一鼓蕩平。

     實際上殘匪還有數千人,領頭的就是賴汶光,由山東往南,竄入江蘇沭陽。

    此時各路統兵将領,都已得到大捷的消息,眼看功成在即,無不踴躍争援,要在這要緊開頭出一把力,不肯讓淮軍獨收全功。

    于是漕運總督張之萬的“漕标”;安徽巡撫英翰的皖軍;江南水師提督黃翼升的炮艇,都大起忙頭。

    淮軍系統的山西布政使劉秉璋和李鴻章的幼弟李昭慶,亦統兵攔截。

    一時八方風雨,都會集在兩淮了。

     ※※※ 沭陽以南就是六塘河,這條河在明朝叫攔馬河,起自宿遷的駱馬湖,東流入海,經過康熙朝治河名臣靳輔的整理,遞建六壩,築堰成塘,改名六塘河。

    對于調節運河水位,具有極大的功用,所以在堤堰上,一向防護嚴密。

    但河闊可以攔馬,軍務部署就不免掉以輕心,此時守六塘河的,正是李鴻章向他同年至好,浙江巡撫馬新贻借調來的幾千浙軍,人地生疏,有隙可乘,賴汶光在一個大雪後的黃昏,悄悄偷渡過六塘河,直撲清江浦。

     漕運總督張之萬駐清江浦,深夜得到消息,大驚失色,舍卻姨太太的香衾,一面派兵迎擊,一面召集幕友,商議奏報。

     “大帥!”管奏折的幕友看他臉色青黃不定,便安慰他說,“撚匪強弩之末,不足為患。

    這一竄過六塘河,浙軍要倒黴,我們這裡倒好了。

    ” “怎麼說?”張之萬問道:“有點兒什麼好處?” 那幕友湊到他面前,低聲說道:“李少帥的心太狠了一點兒,絲毫不給人留餘地,現在機會來了。

    ” “慢慢!”張之萬打斷他的話問,“何以見得,李少荃不給人留餘地?” “大帥請想,李少帥入奏,說在壽光殲敵兩萬多,生擒萬餘,這‘花帳’也報得太過分了。

    報花帳還不要緊,不該說殘匪隻有數百。

    照此而論,東撚不全是淮軍所平的嗎?” “啊,啊,吾知之矣!”張之萬深深點頭,“他是作個伏筆,為叙功留餘地。

    不過,這個餘地留得太寬,擠得别人無處容身了。

    ” “正是這話。

    ”那幕友又說:“如果東撚南竄途中潰散,則正符‘數百’之言,現在有數千之多,而且賴汶光未死,我們這裡是遇到了‘強敵’了!” “嗯!”張之萬沉吟了一會問道:“那麼,你說該怎麼出奏?” “我拟個稿子,向大帥求教。

    ” 象這種飛報軍情,一向簡單扼要,才能顯得情勢緊急,所以那幕友想都用不着想,一揮而就,送了上去——大緻照實奏報,不過撚軍的人數加多了,幾千變成“萬餘”。

     “高明之至!”張之萬遞回折稿,順便拱拱手:“馬上就拜發吧!” 這裡一天亮已經鳴炮拜折,李鴻章在徐州還不知道,直到午後才接到消息,先是在六塘河北岸,協同防守的劉秉璋告警;接着防守六塘河南岸的浙軍統兵官李耀南有了正式報告,說是沿河岸的長牆,有一處炮位,因為炮身發熱,彈藥無法裝得進去,就因為這麼一個空隙,才讓撚軍得了手。

    接獲報告,李鴻章好半天作不得聲,心裡在想:“天意!”若非天意,決不能在算無遺策之下,偏偏出這麼一個纰漏。

    誠如張之萬和他的幕友所判斷,李鴻章奏報彌河一役,隻逸出數百殘匪,是為獨吞大功留餘地,而這餘地雖留得太寬,卻是反複思考過的。

    照他的想法,撚匪勢窮力蹇,再經此巨創,殘衆非投降不可,就算死不投降,一路為官軍攔截打散,亦難成大股。

    到最後,還有一條六塘河,河上有長牆、牆上有槍炮,炮後有軍隊,還有什麼可憂的? 誰知撚軍居然在這天寒地凍的臘月裡,能夠人馬并下,凫水而過,偏偏浙軍又是如此不中用!最讓李鴻章有苦難言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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