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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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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發上谕中“該大臣等”這四個字,作了有力的澄清;第二,恭王逐出軍機一節,必定可以挽回。

     因此,這天到内閣來赴會的,特别踴躍,而且到得極早。

    但是會議卻遲遲不能開始,因為倭、周兩閣老以及“協揆”瑞常不曾到。

    再一打聽,說是兩宮正在召見,除他們三個人以外,還有朱鳳标、萬青藜、基溥、吳廷棟和王發桂。

    這是為什麼?莫非事情還有變化?大家都這樣在心裡懷疑。

     這是因為慈禧太後前一天又聽了安德海的挑唆,說恭王不但沒有悔過之心,而且多方聯絡王公大臣,決定反抗到底。

    她雖不全信他的,但自己覺得對文祥所說的那番話,顯得有些怕事,急于想收篷似地。

    如果這一天内閣會議下來,聯名會奏請求複用恭王,不但太便宜了他,以後怕越發難制,而且大家一定會這麼說:到底是婦道人家,隻會撒潑,辦不了正經大事。

    如果落這樣一個名聲在外面,以後就不用再想獨掌大權了。

     為了這個緣故,慈禧太後決定把事情弄複雜些。

    召見的名單重新安排,在原先召見過的那一班人裡面,去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内閣學士殷兆镛,另外加了四個人:肅親王華豐、豫親王義道、兵部尚書萬青藜、内務府大臣基溥。

    召見兩王是為了增加聲勢,至于萬青藜和基溥在慈禧太後印象中,是謹慎聽話的人,她輕視滿缺的兵部尚書宗室載齡,而載齡是恭親王力保的,這也成了口實之一。

     “象載齡這樣的人才,恭王一定要保他當尚書。

    照我看,載齡不過筆帖式的材料。

    萬青藜!”她問:“你跟載齡同堂辦事,總知道他的才具吧?” 萬青藜不敢駁回,但也不便附和,而且慈禧太後的批評,多少也是實情,所以隻好免冠碰頭,含含糊糊地答道:“太後聖明。

    ” “再說惇王。

    ”慈禧太後看着肅親王華豐說:“在熱河的那會兒,說恭王要造反的,不是他嗎?現在他又反過來維護恭王。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回頭内閣會議,你們要說公道話!” 到了内閣,随即開會。

    因為此會由軍機處傳谕召集,所以由文祥首先述旨:“昨天奉兩宮皇太後面谕:恭親王在召見的時候有過失,因為蔡壽祺參他,不能不降旨;惇親王現在上折子,也不能不交議,可見,上頭並無成見,一切總以國事為重。

    朝廷用人,一秉大公,從谏如流,亦所不吝;如果你們一定要說,國家非恭王不可,你們跟外廷各衙門去商量,聯名寫個折子上來,讓恭王再回軍機,我準了你們的好了。

    天意既回,該如何仰承上指?請大家定個章程。

    ” 話還未完,吳廷棟站起來說,“這話完全不符。

    ” 文祥述旨,已令人不免迷惑,聽得吳廷棟這一駁,越發有石破天驚之感!他怎麼可以如此說?照他的話,豈非文祥矯诏,那有這麼大膽?真太不可思議了! 而文祥卻比較持重,雖覺吳廷棟的話和語氣,武斷無禮,但仍舊平靜地問:“何以見得?” “剛才兩宮皇太後召見,面奉懿旨,全無請恭王複回軍機的話。

    ” “那麼,上頭是怎麼說的呢?” “說恭王必不可複用。

    ” “那太離奇了!”李棠階皺着眉說,“不至于出爾反爾吧?” “此何等大事,敢有妄言?” “不錯!”倭仁也說,“面奉懿旨,恭王不可複用。

    ” 以倭仁的年高德劭,而且道學家最重視的是“不欺”,自無妄言之理。

    照此看來,莫非文祥在假傳聖旨? 正當大家越來越迷糊,也越來越着急的那片刻,李棠階說話了:“昨日軍機承旨,面聆綸音,确如文尚書所說。

    ” “那不是天下第一奇事?”惇王看着倭仁和吳廷棟,大聲說道:“上頭說了今天的話,就不能說昨天的那個話,說了昨天的那個話,就決不能說今天這個話。

    艮老,别是你聽錯了吧?” “王爺!”倭仁闆着臉回答:“老夫雖耄,兩耳尚聰。

    ” “我們三個人也沒有聽錯。

    ” 文祥接着李棠階話,補了一句:“昨天押班的八王爺可以作證。

    ” “巧了!”吳廷棟說,“今天也是八王爺押班。

    ” “那好,好,你們不用吵了!找老八來問。

    ”惇王大聲吩咐:“看,鐘王在那兒,快把他找來。

    ” 内閣的蘇拉分頭去覓鐘王,這等待的當兒,大家交頭接耳地小聲談着,雖聽不清說些什麼,但臉上十九浮現着好奇的神色,好象賭場裡有豪客孤注一擲,大家都迫切希望要看那一寶開出來的是什麼? “寶官”鐘郡王找到了,這兩天他奉旨帶領引見,算是第一次當正式差使,打扮得一身簇新,寶石頂、團龍褂,極長的一支雙眼花翎,在日影中閃着金藍色的光芒,襯着他那張皮色白淨,微帶稚氣的臉,益顯得高貴華麗。

    等走進内閣大堂,擡頭望一望,立刻放下馬蹄袖,向他五哥惇王請了個安。

     “老八!”惇王問道,“昨兒個軍機‘叫起’,是你押班?” “是。

    ” “今兒呢?” “也是。

    ” “好吧!”惇王揮一揮手說,“你們問他。

    ” 于是文祥和吳廷棟,又把所奉的懿旨說了一遍,要鐘王證明,确有其事。

     “你們不錯!”他看着吳廷棟這方面說了一句,轉臉看着文祥又說:“你們也不錯。

    慈禧皇太後昨天和今天,是這麼說的!” 這一下,滿堂驚愕,議論紛紛,好久都靜不下來。

    大家都在研究同樣的一個疑問:慈禧太後何以自相矛盾?到底她的真意何在? 文祥一看這情形,知道大事壞了。

    内中的變化曲折,尚未深知,去打聽明白,設法化解,都得要相當時間,此事宜緩不宜急,所以提議到三月十四再議。

    倭仁和吳廷棟原想早早作一了斷,無奈站在恭王和文祥這面前人多,齊聲附和,隻好算了。

     事情看來要成僵局,政務也有停頓的模樣,軍機三樞臣苦悶不堪,每日在直廬徘徊,要等一個人來,情勢才有轉機。

    ——這個人就是在盛京的醇王。

     不過,軍機三樞臣的苦悶雖一,原因多少不同。

    文祥了解洋務,深知外國使節對于樞廷動态,都有報告回國。

    大清朝的那面黃龍旗已經有了裂痕了,全靠政局穩定,有位高望重的恭王在上籠罩一切,合力彌補,才可以不使那條裂痕擴大。

    如果朝局動蕩,足以啟外人的異心。

    所以文祥不免有隐憂。

     李棠階的目光是在各省。

    蔡壽祺的背後有些什麼人,那兩個奏折是怎麼來的?他完全清楚。

    從鹹豐初年的軍機大臣文慶開始,以至于肅順專權,恭王當國,有個一以貫之的方針:泯沒滿漢的界限,而且要重用漢人。

    不是如此不能有曾國藩,更不能有左宗棠。

    如今大功初見,私嫌又生,連慈禧太後都說過“恭王植黨”的話,意思是指他外結曾國藩以自重,如今蔡壽祺的折子中,為旗将不平,攻擊湘軍,挑撥滿漢之間的感情,如果由恭王波及到最善于持盈保泰的曾國藩,那對大局的影響可就太嚴重了。

     至于曹毓瑛,一片心思都在恭王身上,恭王一垮,他也要跟着垮,切身利害所關,格外着急。

    不過,這些縱橫捭阖的手法,是他懂得最多。

    倭仁和吳廷棟的性格,也是他最了解,講道學的人一鑽入牛角尖,簡直無藥可醫,所以去疏通這兩個人,不必跟恭王過不去,不但沒有用處,說不定還會讨一場沒趣。

    他盤算了好幾遍,認為最好的辦法,還是聯絡那些科甲出身的翰、詹、科、道,另外再覓一位夠地位的王公出面,到十四内閣開會那天,以多勝少,把倭仁和吳廷棟“淹”了,是為上策。

     想定了主意,他跟文祥商議,也認為不錯。

    于是着手進行。

    這時候那班軍機章京可就發生了大作用,他們與翁同和、李文田那些名翰林,都是三四十歲的人,叙起來不是同年,就是世交,平常看花飲酒,總在一起,此時杯酒言歡,一兩句話就拉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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