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是一個不能忘卻的人,他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回去的路上,張李氏強打起精神:“虎臣啊,滿江這一走,榮寶齋可就全靠你了!”張李氏的話裡透着信任,也帶有某種憂慮。
“隻要您信得過,事情就好辦。
”莊虎臣仿佛胸有成竹。
“虎臣,你這話怎麼講?”
“我想了個主意,能讓榮寶齋立住腳,就是……得花銀子。
”莊虎臣把自己的想法詳細地跟張李氏說了,張李氏沉思了一會兒:“虎臣,想好了就去做吧,我信得過你。
”
莊虎臣沒想到張李氏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他顯得有些激動:“謝謝東家,我這就找人幫忙聯系。
”
和張李氏分手以後,莊虎臣直接去了寶韻閣。
周明仁抽着煙聽完了莊虎臣的話,他問道:“這事兒你跟東家商量過嗎?”
“榮寶齋的東家李先生是挂名兒的,真正的東家還是張家,我跟張家商量過。
”莊虎臣實話實說了。
“我說呢,怪不得伊萬這小子窮追猛打的,衙門裡還差點兒鬧出人命來。
”
“要不這麼偷梁換柱,張家的這份祖業也得保得住啊。
”莊虎臣一臉的無可奈何,周明仁磕了磕煙袋鍋子:“行啊,虎臣,大哥沒看錯你!”
莊虎臣站起身,要給周明仁裝煙絲,周明仁擺擺手:“先不抽了,你接着說。
”
莊虎臣又坐下:“張李氏答應這事兒了。
”
“張家是她主事兒?”周明仁的眼睛一亮,莊虎臣點點頭:“嗯,多虧了她主事兒,要不然,恐怕什麼事兒也幹不成。
”
周明仁伸出大拇指:“張李氏是這個呀,别看是一個女流之輩,”周明仁指了指莊虎臣,又指了指自己,“在琉璃廠這條街上,比你我不差啊!”
“是呀,要不然,怎麼她一出馬請我,我就同意了呢?”
周明仁贊歎着:“老弟呀,這步棋走得不賴!”
莊虎臣滿懷希望地看着周明仁:“下一步就全靠大哥您了。
”
“别急,容我跟宮裡的張太監拉咕拉咕。
”
莊虎臣“撲通”一聲給周明仁跪下:“大哥,我替我的東家,替榮寶齋給您磕頭了,有朝一日榮寶齋發起來,兄弟我永遠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周明仁連忙過去攙扶:“兄弟,你這是幹什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說這些可就見外了……”
盛昌雜貨鋪裡,馬掌櫃正在櫃台後面打算盤,張幼林走了進來,馬掌櫃趕緊起身迎上去:“喲,幼林少爺,您坐,您坐,夥計,上茶!”
張幼林擺擺手:“您别忙乎,我待不住,馬上就走,我就是想問問,霍大叔的案子怎麼樣了?”
馬掌櫃滔滔不絕:“嗨,虧得您送了銀子來,不然霍爺這次麻煩大啦,鬧不好就判個監候斬,通匪的罪過可不小,不死也得扒層皮啊。
您放心,銀子我已經送到管事兒的人手裡,刑部衙門也開了堂,主審的堂官拿了咱的銀子,當然得替霍爺說話,再加上項文川請的幾個證人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主審堂官當場認定這案子證據不足,要重新審理。
”
“既然知道證據不足,那為什麼不把霍大叔給放了?”
“哪兒這麼容易?這又不是一個人說了算,得上上下下把銀子都使到了才行。
”
“那霍大叔得什麼時候才能出來?”眼瞧着離贖當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張幼林心裡開始着急了。
馬掌櫃想了想:“這可不好說,要是快,也許就這兩天;要是慢,再有兩三個月也是它,幼林少爺,這事兒可是急不得。
”
“好吧,我先回去了。
”張幼林轉身向外走,馬掌櫃跟着送出去:“您放心,霍爺一有消息,我馬上派人到府上通知您。
”張幼林立刻停住了腳步:“馬掌櫃,千萬别到我家找我,我最近……沒住在家裡,要是有什麼事兒,到廊坊二條三号找我。
”
馬掌櫃一愣:“幼林少爺,您……府上出什麼事兒了嗎?怎麼搬出去住了?”
“沒事兒,您就别問了。
”張幼林頭也不回地走了。
沒過多少日子,周明仁約到了宮中的總管太監張公公,和莊虎臣一起在鴻興樓請張公公吃飯。
張公公已經六十開外了,滿臉褶子,身體臃腫,一副老态龍鐘的樣子,可腦子還十分清楚。
張公公坐下來,看着一桌子飯菜,感歎地說:“這鴻興樓,我可是老沒來了,這陣子,得不着空子出來。
”
周明仁關心地問:“張公公,您都忙乎什麼呢?”
“嗨,甭提了,李鴻章李大人在日本,不是跟那《馬關條約》上簽字兒了嗎?”
周明仁假裝不知:“是啊?”莊虎臣插上一句:“聽說是皇上讓簽的。
”
張公公瞧了一眼莊虎臣:“皇上要是不發話,他李大人也得敢呢!”
周明仁忙點點頭:“這不結了。
”
張公公擡起眼皮:“結什麼結了?又給割地,又賠銀子的,皇上心裡難受哇,跟他那師傅翁大人,倆人兒在皇上屋裡頭,是嗡兒嗡兒地哭啊。
”張公公顯出傷心的樣子。
“那是,兩萬萬兩銀子,擱誰誰不心疼啊?”周明仁給張公公倒上酒,張公公沉浸其中:“我勸皇上啊,咱這大清國,地方兒有的是,銀子呢,也不缺這點兒,他日本人沒皮沒臉地追着咱們屁股後頭要,就賞他點兒,為這點事兒,皇上要是哭壞了龍體,你說多不值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