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鞭橫掃,随勢躍近三尺,飛出一腿,踢向無上法師的下盤,再反手一鞭,鞭梢直戳對方的眼睛,以牙還牙。
腳踢是虛,鞭打是實,法師防下不防上,面部被鞭梢掃中,吃了—記重重的生活,幸虧把頭一歪,眼睛未被劃中,但嘴唇已遭打裂,牙齒也已擊落三粒,滿口鮮血和牙齒一起吐出,終于雙手掩嘴,負痛敗下陣去。
姬一紅既把無上法師打敗,并不追擊,因玄妙觀主已經持劍越衆而出,上前接戰。
他也不講話,立即使出迷魂劍術。
這套劍術原是玄妙觀主的祖師魔道人所創,亂刺亂斬,不成章法,似進似退,若左若右,虛上而實下,揮前而舞後,既不能意測,又難以捉摸,但劍影重重,劍芒閃閃,把姬一紅的身形籠罩在劍影和劍芒的圈子裡。
這時,水上君子姬一紅心中大驚,感到眼前都是重重疊疊的劍光,四周劍氣逼人,使他眼花撩亂,心神浮蕩。
當然,他知道這是迷魂劍術,萬分厲害,而自己覺得眼花撩亂和心神浮蕩,已犯了戰術上的大忌,好在本人早已散布罡氣護身,同時又施展伏魔鞭法,保持安全,至少在一時三刻之内,進取雖嫌不足,但自衛則綽綽有餘。
于是他一邊作戰,一邊聚精會神,使心神合一,接着清嘯一聲,響如龍吟,加強了威勢,更兼他的貓兒眼光犀利無比,那是由于他久栖水上,擅長深水測魚之術,所以,能在重重疊疊的劍光劍影中,觀察到敵人飄忽猶如鬼魅般的身形。
依靠了這種眼力,他就有了制勝機會,終于,暗中用另一隻手從身邊摸出了一把漁釘,數約十枚,那些漁釘是他深水打魚的常用之物,百發百中。
現在,他把對方的劍芒和劍影當作江上的波光和水花,把對方的身形視作深水裡的遊魚,同時,他又發出連聲清嘯,藉以擾亂敵人的心神,等到眼光看準了,立即運用十成氣力,把手一揚,漁釘全部抛發,暗器去勢如電,空氣中呼呼連響,猶如滿天星火,直射玄妙觀主,隻聽得,锵,锵,锵三響;不消說,三枚漁釘已被擊落,可是,跟着一聲:“唉唷!”又接連着“拍脫”一響,玄妙觀主已負重傷了,但沒有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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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唷”聲是玄妙觀主發出來的。
在他的手背上已中了二枚漁釘,直貫手心,因此,寶劍把握不住,墜落地上。
又發出“拍脫”之聲。
另有二隻漁釘打中他的左股和右腿,但其餘的暗器卻已随風而逝,不知下落。
錢太君高聲道:“好身手!請魔煞白鹞子出手,向水上君子領教。
”魔煞白鹞子手持寶劍,邁步而出,走到姬一紅前面五六尺之處站停,舉手為禮,沉聲道:“在下讨教!”
姬一紅還了一禮,笑道:“姬某有言相問,不知白大仙肯否見告?”白鸹子道:“有話快問。
”
姬一紅道:“白大仙來此,不知為公為私?”
白鸱子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姬一紅道:“姬某與貴上司南宮元帥素稱莫逆,他禦下極嚴,白大仙來此污穢之地,決非公事,何況與姬某作對,後果堪虞,是否你——白大仙已經有恃無恐了?”
白鹞子聽了,面孔一紅,心裡暗驚,嚅嚅地道:“這個……這個……”
原來白鹞子這次出差,确有公事,但他的公事并不是在南渡縣。
他到這兒來,乃是借公濟私,私自尋歡作樂,男人所謂尋歡作樂,除了飲酒賭錢之外,一定脫離不了女人。
要女人,到處都有,但要色藝雙全的女人,那就非要到南渡霸主郎剛屬下的窯子裡去找尋不可。
可是,魔煞統帥南宮操曾經三申五令,嚴禁部屬犯奸狎妓,違者如被查出,立即斬首,決不寬貸,因此,姬一紅看準了白鹞子的弱點,便乘機出言警告,暗寓威脅,其實水上君子本人與南宮操隻不過互相聞名,從未見面,更談不到交情,現在他故意說自己與南宮元帥素稱莫逆,乃是他想借那魔頭之勢,威脅白鹞子,使其就範,不敢與自己作對,而另一方面又可削弱郎剛的羽翼,這是一石二鳥之計,果然有了效用。
姬一紅看到白鹞子态度疑遲,答不出話,知道自己所料不錯,于是又嚴厲地高聲道:“既然白大仙一定要與姬某作對,好,姬某已經妥為準備,你出手吧”
白鹞子呆立一旁,低頭沉思。
他正在暗想:“女人固然可愛,但自己的腦袋更為寶貴,兩者之間權衡輕重,當然是性命要緊。
”
這時,錢太君發覺白鹞子那種畏怯的樣子,已經看得眼睛出血,連忙高聲道:“白鹞子,上呀!何必怕他?把這厮殺死,還怕他的魂魄到南宮操前面去告狀不成?”
白鹞子也不理會錢太君的話,便把寶劍還鞘,向着姬一紅拱手道:“水上君子!我不是怕你,不過,不方便與你作對。
我現在就走,但希望你在敝上司前面保持君子态度,說句好話。
”
他說完話,縱身一躍,飛上街旁屋頂,像一隻鹞子那樣,飛縱而去,頃刻不知去向。
白鹞子的舉動氣得郎剛暴跳如雷,大聲咒罵道:“畜牲,雜種!我待他這樣好,他竟然如此不顧義氣,真是閑飯喂野狗,未打先逃走……畜牲,雜種……”同時他不敢埋怨母親放棄群毆群打的戰術,但對他的妻子蠍娘子,卻大發脾氣,接着往下罵道:“你這臭婊子,我要大家一起上,但你偏要單打獨鬥,現在怎麼辦?你這婊子。
”
錢太君剛才見到姬一紅三言兩語,就把白鹞子诳走,心裡恨恨不已,現在又聽到兒子郎剛這樣的痛責媳婦,知道他是明罵妻子,暗诟母親,不由怒火中燒,連忙接口回罵道:“你這龜兒子,你發什麼威?沒有老娘,你會有這樣舒服?你這婊子養的,還不一起上去,快些,做掉這個水上浮屍!”她邊罵邊帶頭沖前,掄起鸨頭拐杖,直取姬一紅全身的要害。
郎剛一看母親出手,也立即揮手示意,叫妻子蠍娘子與自己配合,雙刀聯手上前助戰。
剛才錢太君先主張單打獨鬥,準備車輪大戰,此刻,她覺得自己的計劃被姬一紅打破,徹底失敗,終于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退而求其次,隻得采用群毆群打方式,以三打一,争取勝利。
至于姬—紅,從一開始就識破了錢太君車輪大戰的狡計,所以,他對付無上法師,是使用平生絕技——橫掃鞭法和反手鞭法,把那個和尚輕而易舉地擊敗,實際上他取勝的原因,并不是鞭法,而是他的腿功;他先以虛腿功虛踢一腳,引敵注意,使敵上當,然後使用鞭法取勝。
他對付那道士玄妙觀主是依靠罡氣和伏魔鞭法,護持本身安全,然後再以貓兒眼光和暗器取勝。
本來玄妙觀主的迷魂劍術妙處無窮,那是他把劍光和劍影混合成為一種劍陣,被圍困在劍陣裡的人物隻見到四周都是劍光和劍影,看不到對方使劍人所處的地位和角度究竟是在前面,還是在後面,在左邊,抑在右邊,一時摸不清楚,等于被圍者好像是瞎子,而本人則是亮子,以亮子打瞎子,依照常理推想,亮子應該打勝。
可是,也許是玄妙觀主黴運當頭,出門不利,偏偏遇到姬一紅天生的貓兒眼光,慣測深水之魚,終于被他看出了觀主飄忽無定的身形,最後受到暗器傷害。
玄妙觀主失敗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本身學藝不精,僅僅地學到祖師魔道人的迷魂劍術中之皮毛,他就自以為了不起,且信心十足,可以穩操勝券,另一方面,他想不到自己靈活而旋轉的身形會被那水上君子察覺,又萬萬想不到那水鬼還能在百忙中抽出工夫,施展暗器,同時他也根本沒有看到姬一紅在什麼時候已把暗器抓在手裡,因此,敵人本來像個瞎子,卻變成了亮子,而自己原來是亮子,忽然變成了瞎子,勝負的因素就在于此。
姬一紅用腳踢勝了和尚,用眼睛看徹了道士的弱點,把他擊敗,他們都是出家人,而他對付第三位的俗家人白鹞子,就依靠了一張嘴巴,以及三寸不爛之舌,說了幾句話,便把對方吓得狼狽而逃。
剛才戰鬥場面是一對一,姬一紅多少占些便宜,但目前的情況是三對一,他就處于劣勢了,何況他們母子婆媳都是第一流高手,而其中錢太君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大地加重了姬一紅的壓力。
錢太君的武功博雜多端,變化無窮,都是從她的恩客和面首那邊學來的。
她本是神女出身,被龜公郎丁看中,娶他為妻,升妓為鸨。
她在年輕時,姿态美妙,生性淫蕩,擅長狐媚,精于采陽補陰之術,年方三十,已把鐵打似的丈夫郎丁謎倒,死于痨病。
她中年喪夫,無人管束,虎狼之年,豈肯獨宿?何況她接收了郎丁的“假愛情生涯和事業”,樂得妓鸨兼營,于是好色之徒,慕名而來,趨之若鹜,甚至安排房事,必須預先登記,驗過身體,認為合格,方能進一步作為入幕之賓,是以外邦的恩客和本國的長期面首,人數不可勝計,而且有時皮肉交易,還須排隊進行車輪大戰,事後個個滿意,引以為榮,下次還要再來幫襯,因此,淫業大盛。
這是她的生意,她樂此不倦,達二十年之久,但在五十歲之後,即将事業交付兒子郎剛,從此收山,不再接客。
現在她年逾古稀,除了滿頭白發之外,其面色姿态望之猶如半老徐娘。
當年她的淫業規則也非常發噱,主要的有下列幾項:
(一)體弱而無作戰能力者,雖纏頭萬兩,亦不接受。
(二)約期不來,定金收沒,如下次再來,加倍收費。
(三)能傳授特殊武功者,免費之外,另給酬金。
(四)如遇樂極生悲,脫虛而死等情,概不負責。
因此,問津之輩,來者不弱,弱者不來,她的恩客與面首之中,不乏妖魔精怪以及身懷奇技異能的人物,而且為了要博取她的歡心,他們無不賣力奉承,不惜以本身最突出的武功傳授給她,使她在武藝上成為高手中的高手。
目前,姬一紅面對三位高手,硬拚快打,全力迎擊,非常猛烈,十招以後,他的額上已經汗如雨下,氣喘如牛。
他對郎剛夫婦的雙刀聯手,還有餘力應付,但在錢太君鸨頭拐杖的萬鈞壓力之下,他已無法周旋了。
當他正在萬分危急的時候,鬥場外忽然哄起了一陣大騷動,隻聽得有人高聲叫嚷道:“那雌兒在馬寡婦的家裡搜到了!”
錢太君聽到這句話,大聲道:“住手!”
郎剛和蠍娘子聞聲,立即各自向後躍退五尺,但他們依然像鐵三角那樣把姬一紅圍在中央。
錢太君接着道:“水上君子聽着!雌兒已經捉住,你還不束手就縛?”
姬一紅剛才也聽到場外叫喊的聲音,心中暗驚,知道芸兒已被剃刀客和剪刀客搜到擒住了。
隻因自己正陷于孤掌圈鬥中,哪有餘力前去援救,所以,他雖是焦急萬分,但愛莫能助,徒呼奈何。
不料正當錢太君随時可以取他性命的時候,她竟然高叫住手,大聲發言,姬一紅也就樂得乘此機會,調氣養力。
當然錢太君不是呆子,豈會無緣無故叫喊住手?她投鼠忌器,不敢以群毆群打方式殺死姬一紅,避免将來激發全國各路水上英雄的公憤,而群起責難,說她違反魔國的打鬥慣例,引起後患無窮,但如果她自己與他單打獨鬥,她也覺得取勝的把握不多,所以為了避重就輕,她就靈機一動,叫喊住手停鬥,要想以被擒的女子(即芸兒)來威脅水上君子,逼他就範。
姬一紅一邊暗中調養氣力,一邊朗聲道:“要想姬某投降,比登天更難百倍;姬某老實告訴你們,誰敢侵犯此女一根汗毛,誰就會遭遇到死無葬身之地的刑罰。
”
錢太君驚異地道:“哦!她是準?你不妨老實講給我聽聽。
”
姬一紅道:“她乃是全國聞名的女博士,國王的寵臣。
”
錢太君道:“是姜芸兒?饒她不得!”
姬一紅道:“老淫婆,你敢?”
錢太君傲然地磨磨牙齒道:“本太君敢作敢為。
豈有不敢之理?不要說是通天國王的寵臣,她就是國王的女兒,今天犯在本太君的手裡,也要對她不客氣了。
”
姬一紅不怒反笑道:“哈哈,……哈哈……有種!但不知你與她有何切齒深仇?可否見告?”錢太君道:“不說此女,倒也罷了,說到此女,令人可恨,可恨呀……”忽然鬥場外又響起一陣騷動,而且還有兵刃交擊的打鬥聲,那些聲音把錢太君的話柄打斷,同時,那邊又傳來許多嘈雜的聲音。
“啊呀,不好了!”“喔,喔唷唷,痛死我了!”
“雌兒被人槍去了!”
“追!”“快追,快追呀!”
這兒,姬一紅聽到芸兒被人搶去,大吃一驚,不知是誰來槍,正當他想要沖出包圍圈,去探視究竟,但在他身後的郎剛夫婦已縱步沖前,雙刀夾攻,使他隻得回身抵抗。
錢太君高聲道:“剛兒!這厮由我來對付,你們夫婦快去追趕,必要把那雌兒捉回。
”
郎剛和蠍娘子奉了母命,立即虛揮雙刀,向後躍開。
姬一紅揮鞭追擊,但錢太君的拐杖已經攻到,迫使他回身應戰。
鬥場外傳來一陣馬蹄之聲,自近而遠,哒哒哒,哒哒哒哒,三匹快馬疾馳而去,那可能是搶芸兒的人們,帶着芸兒騎馬走了。
這兒,姬一紅和錢太君打得非常激烈,各出全力拚鬥。
他因芸兒已被人搶走,不知是禍是福,心甚焦急,所以他一心要速戰速決,顯出十成力量,下手極不容情,軟鞭橫掃直揮,攻敵要害,雖以平生絕技,渾身解數,綿綿不盡地使出,但要擊退這個錢老太婆,也不能在一時三刻之間可以奏功,因對方也是沙場能手,武功深厚博雜,拐杖過處,罡風猛烈,又肯硬拚硬鬥,死打死纏。
“哒哒哒,哒哒哒……”那是從鬥場外傳過來二匹馬蹄的奔馳聲,由近而遠,諒必是郎剛夫婦騎馬前去追趕了。
這時,姬一紅心想:“自己以一鬥一,已經立于不敗的地位,但想取勝,至少非要鬥到一千至一千五百招不可。
我還是……”他暗中伸手,在身邊摸出一把漁釘,用漫天飛花手法,向錢太君夾頭夾腦地抛灑過去。
“噓噓,噓,噓……”十多枚漁釘在空氣中發出聲音。
可是,那老狐狸精錢太君,并沒有受到損害,因她的手中也已多了一把能合能開了的小傘,十多枚漁釘都釘在那把厚厚的傘布上。
姬一紅看到自己一擊不中,就想退後避戰。
他并非戰敗想逃,而是想到芸兒已被人搶走,必須要急去援救,可是這企圖又被對方看出,橫杖阻擋,纏住不放,使他不能脫身,終于他們又惡鬥起來。
錢太君年齡已過七十,由于平時保養得好,再加上近二十年來又天天練武不辍,所以精力依然健旺。
她力戰本國著名的水路上第一條好漢姬一紅,不但全無懼色,而且越鬥越勇,取勝也許困難,敗北亦非易事,大家必須打過明白,方知誰勝誰敗。
鬥場外圍,站滿了許多觀衆,有的喝彩,有的助威,當然他們之中也有不少好手,但事不關己,誰敢上前解圍。
錢姬二人打得難解難分,看來短時間内不易判斷勝負。
忽然,鬥場外圍的遠處隐約地傳來馬蹄嗒嗒,蹄聲自遠而近,馬步密而速度快,
—刹那,來騎已到廣場。
“濮散人到!”觀衆中有人認識來騎乃是當地的名流之一——濮仲,品級是散人,所以那觀客就大聲叫減。
濮仲縱馬來到廣場,把馬勒住,一躍下騎,随即大步走向鬥場,越衆而前,高聲道:“前面出了事,兩位還不停手?”
姬錢兩人聽到濮仲的警告,俱各大驚,連忙分别躍開,因為一個耽心芸兒出了事,另一個卻以為自己的兒媳出了事。
濮仲接着道:“太君快些回去,令郎傷目,令媳傷足,他們不能走路,都已由濮某派人扛擡回去了。
”
錢太君大驚道:“哦?有這種事?誰是兇手追了!太君,你還是先回去好,快些醫治傷者要緊,遲恐有變。
”
錢太君道:“多謝你前來報訊……”她說着,随即把眼光恨恨地轉向姬一紅,一掠而過,急忙轉身退出鬥場,早有随從拉着馬過來,她飛身上馬,奔馳而去。
這兒,姬一紅連忙拱手向濮仲謝道:“仲兄,别來身體可好?多謝解圍。
”
濮仲揮手招呼,笑道:“姬老大,你好,快到舍下暢叙。
”
姬一紅道:“不,不,目前小弟的使命還未完成,下次專程造詣尊府,叨擾郇廚。
”
濮仲道:“是否為了那女博士?”
姬一紅道:“是。
”濮仲道:“不必了!她已經被人救去了。
”
姬一紅問道:“誰來救?”
濮仲道:“且到舍下詳告,來,來!我們多時不見,理應痛飲幾杯,以盡地主之誼。
”
姬一紅道:“如此多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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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人濮仲是魔國南渡縣的名人,也是當地的富紳之一,由于環境關系,他不願得罪當地的邪派人士,那并不是因他膽小怕事,而是為了他有許多事業要依靠邪派顧客幫襯,同時也為了有許多部屬與親友要依靠他的金錢援助,以及物資接濟,所以他也可稱為正邪兩派的中間人物,等于藥物中的甘草。
正派有事,他軋得進去,而邪派有事,也有他的份兒。
有時正邪兩振發生龃鼯,更少不了他從中說一句話,作為調解者也好,或作為仲裁人也好,講話多少是有影響力的,因他如偏左,則左勝,偏右,則右勝,那麼,他又好像是調味品中的糖和鹽,太淡加鹽,太鹹加糖,終于變成了左右逢源的人物。
其實,他在年輕時也是撈世界的,做過許多不可告人的勾當,包括滾釘闆,穿火門,刀頭上舐血,混水裡摸魚,替人賣命,巧取豪奪,甚至殺人越貨,他都不在乎,不過,由于他的運氣好,能夠經過大風大浪而沒有倒下去,直到他有了錢财,又有了勢力。
于是就改營正當事業,接交正派人士,在月複月,年複年之後,他就俨然成為地方上的名人,隻要沒有人去翻他過去的底牌,誰也不知道他的錢是怎樣來的,何況南渡縣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拜金主義者,在他們的心目中,最香的是銅(即錢),最臭的是窮,窮就是罪惡,所以富人把窮人比作罪人。
現在,他已經名成利就了,有利要名,所以力争上遊,前途尚有可為,像水上君子那種正派的人物也願意與他交友。
如果他隻要利,而不要名,他就隻能株守一隅,吃不開了。
姬一紅在濮仲家裡的大廳中,被奉為上賓。
他和主人對坐着,享受名茶美酒,山珍海味,兩人高談闊論,賓主甚歡。
姬一紅道:“我在貴縣,隻認識兄台一人.諸承照拂,并賜盛宴,實深感荷,不知何以報之,何以報之。
”
瀵仲謙遜地道:“姬兄言重了,你我相交多年,你的品格最為我所欽佩,譬如這次的事,你為友盡忠,不計利害,但不知尊友究竟是何等樣的人物,居然能使你姬兄為他如此出力,可否見告?”
姬一紅道:“此事稍待片刻,自當奉告,但目前我想先要向濮兄請教,那女博士到底是被誰救走,是否安全?”
濮仲道:“剛才我從西疇歸途中,遇到三騎,馳騁而來,馬上騎着二男一女,那二個男的是散人雲中龍與山俠,他們也是我的好友,但那個女的,起初我不知道她是誰,後來,他們見到我迎面過來,就勒住了馬,大家在馬上談了幾句。
他們告訴我:那女的是女博士姜芸兒,且道及你——水上君子為了她,正與錢太君在橫街廣場惡鬥。
據說他們也是受人之托,要護送那女博士到别的地方去……因此,我就連忙和他們分手,想要前來解圍……不料,當我縱馬奔馳了不到五六裡路程的地方,那處叫做汪埠,我遠遠地看到郎剛夫婦正與一對年輕書生與書童動武……我想到你與錢太君惡鬥,那麼,眼前的書生和書童也與她的兒媳作戰,無須說明,那二個年輕人必是你——水上君子的同伴了……所以我就進入隐蔽之處窺視……那書童的本領實在了得,三拳二腳,不到三個照面,就把郎剛踢倒,且戳傷了他的左目,但那書生的本領也不差,也在十招之後,把蠍娘子的右腿戳破,血流如注,跌倒地上,那二個青年人得手之後,雙雙騎馬馳去……那兩匹白馬,我認得出,都是郎家的馬,當時我也懶得前去阻擋,因他們是你的同伴,我怎好出手阻攔?但不瞞你姬兄說,即使我濮某前去阻攔,可能也不是他們的敵手,尤其是那書童,武功實在驚人……
所以等到他們去遠,我就從隐蔽處縱騎而出,到了現場,下了馬,扶起郎剛夫婦,雇了幾個當地鄉人把他們扛擡回去……後來我就匆忙上馬,到橫街廣場來找你……”
姬一紅道:“哦,原來如此,那女博士既有雲中龍和山俠二位散人護送出縣,想來安全是毫無問題的,我的任務總算告一段落,但不知那年輕書生與書童究竟是誰,他們都不是我的同伴。
”
濮仲驚異地道:“嗄!不是你的同伴?奇了,他們也不是本縣人氏,也不像是雲中龍和山俠的同伴,否則我濮某人對他們決無不認識之理。
”
姬一紅道:“如果我推測不錯,雲中龍,山俠與那年輕書生主仆,也和在下一樣,都是受了水金書生之托了。
”
濮仲興奮地道:“我濮某人,久聞水金書生大名,如雷貫耳,恨未識荊,但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姬一紅道:“他在仙國,但一切消息是從大夫子那兒轉遞的。
”
濮仲道:“大夫子和他有什麼關系?”
姬一紅道:“他們以前沒有關系,不過,自從那書生散黃金,拒美色之後,大夫子就很瞧得起他,所以那老人家願意為他效勞。
”
濮仲道:“水金書生确是個絕頂的聰明人。
他若不散黃金,拒美色,可能他因此而遭遇麻煩,所謂‘美入絕色原妖物,亂世多财是禍根。
’”姬一紅道:“你說得對,據說上屆的特獎得主,是個守财奴,後來被綁撕票。
水金書生散金之舉,本國下層階級得益非淺,你我都是正派人物,不講私交如何,就憑這一點,也應該為他賣命。
”濮仲感動地道:“姬兄,你也說得對。
”
姬一紅道:“剛才你濮兄說到‘亂世多财是禍根’,那亂世兩字,對目前的局勢來講,是否有特别的意義?”濮仲道:“可以說有。
想你姬兄一定也已聽到,本國最近就要發動戰争,進攻佛國。
”
姬一紅道:“不但聽到,而且我的名字也被編列入出征人員的清冊裡了。
”濮仲道:“哦?怪不得近來有大批妖魔人物偷渡出國,想來他們都想逃避兵役的。
”
姬一紅道:“不一定。
偷渡逃亡的原因很多,主要是本國的管制太嚴,生活條件惡化,老百姓受不了,都想投奔自由……”
濮仲插嘴道:“自由滋味是甜的,但太自由也不妙,有時它會變成苦味。
”
姬—紅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濮仲道:“你不知道嗎?過去本國實在太自由,一切自由,所以制造罪惡也自由,弄得社會秩序混亂,人民怨聲載道。
”
姬—紅道,“你的話也不無道理,過去确實如此,不過,亂世用重典,濟之以寬,才是辦法。
”濮仲道:“我覺得奇怪,水金書生勞師動衆,要護送那位博士出境,難道她也是偷渡逃亡嗎?”
姬一紅道:“不,不,絕對不是,她是有出境證的。
”
濮仲道:“既有出境證,為什麼她的行色會這樣匆忙呢?”姬一紅道:“據說那女博士是到仙國去結婚的,已經選定日子舉行婚禮,所以她必須盡早到達仙國,免誤佳期,那是大夫子特别關照的。
”濮仲道:“噢!怪不得。
還有一件事,姬兄你要格外小心。
”
姬一紅道:“什麼事?”
濮仲道:“這次你得罪了錢太君一家,她的老姘頭都是本國有名的妖魔人物,他們豈肯對你罷休?”姬一紅笑道:“我道為什麼,原來是這事。
我一點也不但心。
”
濮什道:“哦?你依靠大夫子的牌頭?”
姬一紅道:“不!”
濮仲道:“那麼,你還有什麼靠山?是不是水金書生?”
姬一紅道:“更不是!”
濮仲道:“你究竟還有什麼後台?”
姬—紅道:“我依靠我王通天教主!”
濮仲吃驚地道:“國王?不可能!”.
姬一紅道:“你不相信,隻好由你。
不過,我敢斷言,錢太君一家從此多事了。
”
濮仲道:“姬兄,你不要危言聳聽,好不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否見告?”姬一紅鄭重其事地道:“我老實對你說,剛才我與錢太君惡鬥時,她太狂了,竟然敢說:‘不要說是通天國王的寵臣,她就是國王的女兒,今天犯在本太君的手裡,也要對她不客氣了。
’那些話都是忤逆不道,罪大惡極,在家裡說說,也隻能講得輕聲些,而那老淫婆自不量力,竟敢在大庭廣衆之前,高聲說出叛逆的話,何況我早已注意到,鬥場的觀衆中有幾個軸心人物,他們都是以雞毛當令箭,無事化有事,小事化大事的家夥,豈肯放過這件事不管?我想他們早已做了小報告,密報上去,不久必有反應。
”
濮仲驚道:“啊呀!這事非同小可,真的,錢大君要家破人亡了。
不過,如果錢家出事,你姬兄可能也要受到牽連。
”
姬一紅也驚訝地道:“我?我有什麼不對?”
濮仲道:“女博士是國王的寵臣,這句話是你說的嗎?”
姬—紅道:“是”
浪仲道:“禍從口出,你難道不知道國王最痛恨人家說:某人是他的寵臣嗎?”
姬一紅道:“啊!我倒沒有想到,國王确是痛恨那些引朋挽親,形同招搖,迹近撞騙的事情,以前許多說什麼寵臣的人們,現在都已一個個倒下去了。
”
濮仲道:“這就是我的意思,所以我說,禍從口出。
”
姬一紅道:“那怎麼辦呢?”
濮仲道:“我倒有一個計策……把你的耳朵凄過來!”
濮仲在姬一紅的耳畔輕聲地說了幾句話,姬一紅連連點頭。
不久,二人酒酣飯飽,姬一紅就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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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錢太君的小客廳裡,濮仲坐在賓位,對面的主位上是錢太君本人,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并無第三者在座。
他們面色嚴肅,神情緊張,不消說,他們談話的内容一定是秘密的。
起先,錢太君以為濮仲前來拜訪,隻不過是為了探視自己的子郎剛,媳蠍娘子,以及孫郎福的傷勢而已,所以她就對他感激地道:“多謝濮爺的照顧,派人把小犬夫婦擡回家,此恩此德,容後圖報。
”濮仲道:“太君無須客氣,區區小事,理所當為,何足挂齒。
”
錢太君磨磨牙齒,歎了一口氣,道:“唉!家門不幸,一日之内,子孫兩代受傷三人,門客也有數人受傷,這是我數十年來所未有的奇恥大辱,老身恨不得剝水上君子的皮,食姬一紅的肉,方能消除我心頭之恨。
”
濮仲同情地道:“太君說得是。
剛才我濮某人也曾埋怨姬一紅,說他不該得罪你,所以他也非常懊悔,特地叫我濮仲前來向太君請罪……”
錢太君打斷濮仲的話,搶着說:“哼!請罪,不敢當。
老身并非不買你——濮爺的面子,實因那姬老大串衆行兇,欺人太甚,老身豈肯罷休?”濮仲道:“依照你太君的意思,不知将如何對付他?”錢太君道:“老身已經派人赴虎狼山邀請小女郎三妹與小婿富钰火速前來,以便商量如何報仇之策。
”濮仲道:“這樣做,事情鬧大了。
”
錢太君傲然道:“為了要出這口怨氣,老身有心要把事情弄大,越大越好,看看老身厲害,還是姬老大厲害。
”
濮仲道:“你太君要這樣做,我濮某人站在南渡縣同鄉的立場上,決無理由向你提出反對。
不過,宇宙之間的事情脫離不了一個‘理’字,在道理上講,不知你太君方面有否準備适當的言論?”
錢大君道:“理?當然,我們要講理。
”
濮仲道:“是了,令孫調戲女博士,水上君子為了保護她,所以他把令孫打傷。
”
錢太君道:“誰知道她是女博士?她的面上又不曾寫出女博士三個字,因此小孫前去調戲,這是誤會,那姬一紅不應遽下毒手,打得小孫的傷勢如此嚴重。
”
濮仲道:“落手确是太重,真不應該。
不過,可能是姬一紅也不知道是令孫郎福,是以出手稍為重些,壞就壞在令孫的面上也不曾寫出郎福兩宇,因此,造成了這場誤會。
”
錢太君聽到濮仲話中有刺,面色微變,但她閱人多矣,決不會為了一言不合就與他反臉。
她略加思索,就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終于點點頭,道:“濮爺,你說得對,那也是誤會,但小兒夫婦前去追趕,卻被那姬一紅的同黨打得這樣慘,小兒傷目,可能失明,小媳傷腿,可能成跛,到底本家與那姬一紅并無不共戴天之仇,為什麼他們要下此毒手?”
濮仲解釋道:“那是誤會,也是巧合!”
錢太君迷惘地道:“什麼誤會巧合?老身不懂。
”
濮仲正色道:“打傷令郎與令媳的兇手,是一個年輕書生和書童,武藝驚人,但他們絕對不是姬一紅的同黨,這一點我是可以斷言的。
”
錢太君将信将疑地道:“他們不是同黨?”
濮仲道:“決不是,因我再三向姬一紅問起那書生和書童,但他堅決地說不認識他們。
我想以姬一紅的人格,他不會說謊。
”
錢太君道:“那麼,他們是誰?”濮仲道:“他們是誰,我也講不出,不過,據我推測,他們可能與那女博士有關。
”
錢太君道:“唔!可能,極有可能。
那麼,本家的二個門客從馬寡婦家裡搜到了那女博士,但後來又被另外二個不知名的家夥強奪而去,他們難道也不是姬一紅的同黨嗎?“濮仲道:“也不是。
我不妨老實告訴你,他們是雲中龍和山俠。
”錢太君道;“不錯,本家的門客也已告訴我是雲中龍和山俠,但老身覺得奇怪,他們都是南渡縣的同鄉人,照理不應該去幫助外鄉人。
他們究竟為何種勢力所左右,卻敢做類似吃裡扒外的事情,那是老身百思不解的。
”
濮仲道:“可能雲中龍和山俠也與那女博士有關。
”錢太君搖搖頭道:“在沒有确實證據之前,我們隻能這樣推測,可是,提起那女博士,令人可恨。
”濮仲道:“她和你有冤,還是你和她有仇?”
錢太君道:“我與她有間接的仇恨。
”
濮仲道:“請道其詳。
”錢太君道:“前年由她發動的那樁選拔青年入伍案件,本家有兩個遠親都被國王處死。
”
淮仲道:“噢!原來如此。
不過,太君,既是間接的私仇,你何必耿耿于懷,不是我濮某人老三老四,現在還要來埋怨你,你已經闖了滅門大禍了,知道嗎?”
錢太君不以為意地道:“我闖了大禍?笑話。
”
濮仲道:“我倒是為你着想,不惜冒險前來提醒你,現在你既然不相信,算了,我收回剛才所說的那句話,算我沒有說過。
那麼,失陪!我走了。
”
錢太君道:“濮爺何必急于要走,既然你認為這樣嚴重,不妨說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濮仲道:“叨在同鄉之誼,彼此又有多年的貿易關系,我濮某人終于冒險做一次通風報訊的角色……太君!把你的耳朵湊過來!”淮仲在錢太君的耳邊輕聲地說了一大堆的話,說得那老太婆面色大變,态度緊張,頓時坐不安席。
等到濮仲說完了話,錢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