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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一期 署名沈从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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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針對現實,可就決想不到還有另外一種現實,即世界上有好些國家,地面地下都是窮得出奇的,隻因為人民不愚,或直接面對貧乏,解決了窮的威脅,或雖窮而不見窮相,社會一切有條有理。

    人民知愛美,能深思,勤學習,肯振作;即産生不出巨萬财富,百層高樓,但精神成就上卻支配了這個世界大部分,也豐饒了這個世界人類情感和智慧!隻除了現代政治作成的中國,不明白那些成就的價值和意義,不特不知尊重,還常常作為不必要的摧殘,其餘就決無相同的一國,對屬于足以教育人類情感的一切,有這個忽視現象的!我們不知可有教育家能想得到,貪污自私的心理基礎,還有個比貧窮更深遠的背景?即在那些孩子們在受小學教育時代,由于教育的無知,一面極端缺少圖畫和音樂,卻在文史課隻背誦曆史上偉人名字,一直到現在時人為止,即作為他們心理上的損害不健全。

    在中學時代,不知文學和美術,而居然有個吃政治飯的準備,引誘他們開始受催眠,習于不思不想。

    到大學,資質好發展比較平均的,入理工,和社會隔絕遊離,自成一體。

     資質中平或上上,隻是帶有少年時代即種下的羞怯孤僻性情的,揀文史。

    而中學時代即有個吃政治飯準備的,學經濟政治社會教育,企圖由一小單位擴大而成為一個大據點,而事實上十年過去後,這些活動朋友卻上了台。

    隻想想我們這個中層的組成,我們就接觸着這個問題全部了。

    在這個發展趨勢下,我們怎麼能希望國家上軌道,有秩序,得進步?何怪乎到處是社交式的小聰明,到處是有傳染性的拖混與适應,到處是公文八股,而使一切年青人麻痹癱瘓,弄得個社會國家恹恹無生氣?我們可能想到,凡是提起“官僚”時,固然是個如何使人厭煩的名詞,而作官僚的,又如何值得同情與恻憫?他們的一切,是從小學教育即起始的。

     若國家的教育政策,還在那麼一個公式中衍進,到我們第三代,才更是悲劇! 且試從一件最容易為人忽略的小事看看,到最近,各國使館有設“文化參贊”的消息發表了,從這個名分上想想,我們可知所謂文化參贊,至少是包含有對于所在國“文化”和本國“文化” 具有廣泛深刻的了解的人始能勝任的。

    這種人我們當前有幾個? 照目下教育設計上說來,國立大學就很少有個文化史或美術史的共通課程,而近二十年習慣,習文史者不僅難望如五四初期所望從認識傳統建設一新的道路,即當時所诋毀的哼哼唧唧人材,亦已十分感覺缺乏。

    而一般趨勢,隻不過是從字義章句間着手,從不讓學生從欣賞涵詠古人性情人格于曆史記載與詩歌表現中,對傳統精神情感毫無理會機會,這種學生從什麼方面可望接受傳統,淘深生命,而作出新的創造?若照這麼下去,我們的文化參贊也就會像目前許多特種機構一樣,得将援留用技術人員例,借材異邦方能辦理。

    這多可怕,多可恥! 以個人私見說來:我們物質上的窮有辦法,易解決。

    我們精神的愚似乎還得一些有心人對于教育有嶄新觀念,從新着手。

    從小學到大學,每一級教育都注意到如何教育他們的情感,疏理它,啟發它,擴大它,淘深它。

    若這件事得從明日“人之師”入手,大學教育近二十年中所無形培養的“愚”,得稍稍想法節制了。

     而美術,音樂,文學,哲學,知識與興趣的普遍提倡,卻可以在十年後,使新的中層負責者再不至于想到調整社會矛盾還用得着戰争,兒童玩火的情緒,也絕不至于延長到一個人二十歲以後。

     從這些問題上看,代表中國的頭腦的北平,還有個新的運動待生長,待展開,事極明顯!這運動沒有罷課或遊行,沒有呼嚷哭泣或格殺勿論,隻是一些不曾硬化僵化的頭腦,能從深處思索,能反映,能理解能綜合,能不為成見偏見所拘束,在一時一事現象上興奮或絕望,而對于一些比較長遠的事情,卻可以作個嘗試。

     嵩公府有個蔡孑民先生的紀念堂,孑民先生的學說,似乎值得從北大起始,由适之先生來從教育上擴大它的時候了。

    還有個文學運動,我們也還有些事可做,為十年二十年的後來者做點試驗。

     我們這一代本身所經驗的悲劇,也許隻能用沉靜來否定現實忍受下去了。

    可是生在這片美麗土地上的後來者,應當還可由一種健康希望帶到一個稍稍合理的社會中,以及稍稍幸福的生活中! §§§第9節新廢郵存底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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