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辭:
秋色将闌,黃花欲老,一場恨事凄涼早。
可憐人去洞房空,寒衣誰個搗?野寺鐘遲,船窗月小,那邊粉淚知多少。
這邊腸斷又魂銷,換衣人自巧。
右調《踏莎行》
且說花笑人同烏心誠、張洪裕暗計搶嫂之說,花隽人在外聽了大驚。
見三人送别出門,花隽人閃過一邊,又遠遠尾着二哥之後,隻見到得烏心誠家中,就将十兩一封,謝了烏心誠,又拿出數錢碎銀,叫買了酒肉,二人開懷暢飲。
花隽人忖道:“二哥又做沒天理的事了!”一竟走回家,到大嫂房中,輕輕地把二哥賣嫂兌銀、明晚搶親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文姿聽說,隻是歎氣,聽完,呆了半晌,默默無言,要說也說不出,要哭也哭不出。
此時已是夜深時候,花隽人出了房門,文姿即上了燈,呆呆地倚了桌兒,托了腮兒,對了燈沉沉吟吟兒坐着。
坐到夜深,想了一計,反笑一笑,自言自語道:“不曾想這般醜惡心腸,前番受了這般磨難,如今在此又背賣兄嫂。
叔不仁,嫂不義,明日不得不設計還他。
”随即滅了燈,上床睡了。
隻聽見花笑人來家,醉語糊塗,歡聲高亮,秦氏道:“有何快活心腸,何喝得這般泥爛?”推入房中,叫“睡了罷”。
此夜花笑人得了銀子,與秦氏着實歡會了一場。
次早,文姿起來,梳妝打扮,穿了白衫,帶了孝髻,故意在花笑人夫妻面前歡容笑口。
花笑人絕早即往烏心誠家中,叫烏心誠到張洪裕處,打點人夫船轎。
到午後之時,文姿塗眉撲粉,口唇上了胭脂,走到秦氏房中,歡歡喜喜地說道:“汝夫二叔今已嫁我,幸是有财的客商。
此去有得吃,有得穿,料來不似花門中淡泊。
隻是成婚吉禮,必須要換吉衣。
但我與二嬸衣服當賣已盡,隻有身上一衣,乞求二嬸暫時相換。
成親之後,明日送還。
我的白衣二嬸不必還我,我到那邊有得穿,白衣竟送與二嬸罷了。
”說完,即将孝髻除下,孝衣脫下,付與秦氏。
秦氏見文姿肯嫁,也覺歡喜,就把身上衣妝脫與文姿穿戴,自己穿了孝衣。
漸漸日色将西,文姿往自家躲過。
秦氏領了六歲的兒子,坐在中堂,意欲送文姿上轎起身。
隻見一乘轎子随着許多人擁到門前,内有四個好漢,看見秦氏身穿孝衣,飛跑進門,搶了出去,擡在轎中,把轎門鎖着,一溜兒擡得飛跑。
烏心誠直送到河下上船,交與張洪裕。
張洪裕叫水手忙忙開船而去。
烏心誠又立了片時,見船遠了,方才走回。
到得自己家邊,天色已十分黑暝,但見門兒闩着,忽聞裡面房中似有笑語之聲,因站住了聽聽。
隻聽見房中有一個男人低低說道:“你将腰兒填得高些,我方才齊根。
”聽見白氏輕輕說道:“你可再送得重些,我方才快活。
”又聽見男人道:“我家大嫂嘴硬,受了多少寒衾冷枕。
今夜好受用哩。
”
烏心誠聽見這話,想道:“原來是花笑人這王八的!他又來奸氵?我的妻子!”咬牙切齒,憤耐不住,把門亂敲。
裡邊二人床上忙飛起來,急穿了衣。
白氏開門時,花笑人即蹲在白氏身後。
白氏口中罵道:“幫人賣了嫂子,回來為何出魂見鬼的,大驚小怪?”将身一挨,花笑人就捉一個空,跑了出門。
說得遲,做得快,白氏即闩了門。
烏心誠罵道:“狗氵?婦,你做得好事!還不快點燈起來,待我殺這狗王八的。
”白氏道:“我做恁好事?我便養了漢子,也不達與你寫做書、賣人嫂子的一般拙直。
我偏不點燈。
”烏心誠隻得自己吹起燈來,口中罵的“狗王八,狗氵?婦”,手中提了燈兒,各處去照。
白氏道:“照恁的?有一個寫假書的漢子,在我房中。
”烏心誠哪裡能夠照見,氣得沒法,隻得忍耐,做起了嘴兒坐着。
向來村中這些人見烏心誠為人奸詐,因姓烏,就稱她是黑魍魉。
見白氏背夫氵?潑,稱她是白魍魉。
這也是名下無虛。
正是:
幫人賣嫂得便宜,魍魉仍遭魍魉欺。
破帚破箕宜作配,生成一對好夫妻。
且說花笑人跑到家中,隻見兒子在門前哭叫“我的娘”,哀哀不住,有幾個鄰人圍着解勸。
笑人還隻道兒子哭伯母,娘無顔見鄰人,一頭進門入房。
房中無人,隻見小兒子在床上,呱呱兒哭的不住。
房中喚不應了妻子,就到竈邊尋喚,竈邊不應,又到後邊大嫂房中去尋。
房中燈兒微亮,隻見呆呆地坐在大嫂床上。
花笑人近前道:“兒了在那裡叫哭,你呆坐在此做恁?快去抱兒。
”将手去扯一把。
那文姿即立起身來,将手一推,叫一聲道:“啐!”花笑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大嫂穿了自己妻子的衣服,依舊坐在房中,就叫一聲道:“不好了!錯了!”飛也跑到烏心誠家裡來,連叫道:“烏王八,你做得好事兒!你把我的妻子賣了。
”那烏心誠怒悻悻坐着,正要打那花笑人,聽見笑人罵聲,一頭也罵道:“花王八,你做得好事兒!你氵?了我的妻子。
”開門出去,兩個打做一塊。
且說文姿見二叔尋妻不見,放聲号啕,情景可憐,就出外将兩個侄兒抱進,又忙喚三叔追上二哥,叫二哥去追趕二嫂,說去不多時,還未成親,可趕得轉。
花隽人急忙走到烏心誠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