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杜玫兒還是覺得“等”這個字未免太沉重了。
等待原本就是煎熬的,一旦時間拉長,就會變成一種難以卸除的苦痛,她很能等,卻很讨厭等。
坐在充斥藥水味的醫院裡,她一個人在外頭靜靜等待,手術室的燈不管看幾次都紮眼得很,她選擇不去注視。
起身到販賣機那兒買杯咖啡,她現在需要的是提神醒腦。
今年的冬天天氣很不穩定,尤其是很快要過年的這段時間,一會兒溫暖、一會兒又極冷,老人家的身體根本受不了,胡爺爺跟胡奶奶雙雙染上感冒,隻是司空見慣的小病,對長者來說卻足以緻命。
奶奶陷入昏迷中,爺爺随即跟着倒下。
她希望爺爺奶奶可以趕快康複,一起過新年。
沉下臉色,她看着外頭的聖誕氣息,卻沒有快樂的心境。
第三年,這是紹甯離開後的第三個新年。
等待的确是一種煎熬,相隔地球的兩端更是一種考驗!杜玫兒喝了一口難喝的熱咖啡,捧着紙杯試圖取暖,因為她的心已冷,渴望有誰能注入一絲暖意。
紹甯到美國後,情況一直不佳,甚至連起身跟她講電話都有困難,他的身體要适應環境、要适應下雪的冬天,還要排隊等心髒;排隊名單長得讓胡夫人哭泣,随着紹甯發病,大家的希望又少了一些。
情況好的時候,他會寫信給她,至今也隻有兩封;再好一些,他會打電話回來……她已經大一了,法律系的課業很重,沒有辦法像高中時一樣,每天豎起耳朵在電話旁邊念書,等着電話響起。
她辦了新手機,苦苦地等候,紹甯卻隻打來過一次,之後,他就音訊全無。
她有不好的預感,親自打去美國,傭人說大家都在醫院裡,她才知道,紹甯好像以醫院為家。
她沒有錢出國去看紹甯。
胡夫人也明白跟她說,紹甯的狀況一直很不好,大家為了他分身乏術、精疲力盡,如果她去了,一來沒辦法照料她、二來擔心紹甯會因過度興奮而使病情惡化。
杜玫兒想起一本傳記──《一公升的眼淚》,裡頭的病患隻是高中生,一天她的弟弟去探望小腦萎縮症的姐姐,那時的姐姐全身肌肉都已經宣告癱瘓,因為見着弟弟,太過喜悅而導緻會咽肌肉失控,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
因為想念姐姐而去探病的弟弟,親眼看見姐姐因為他而差點死亡的景象,從此,他再也不去看她了。
不是因為厭惡生病的姐姐,而是不希望姐姐因他而死。
她也一樣,決不希望紹甯為了她而病情惡化;她隻希望有任何狀況,一定要讓她知道!
卻石沈大海。
啪哒,手術室的燈忽然暗下,走出身着綠色手術衣的醫生。
“胡先生的家屬嗎?”他問着,杜玫兒點了頭。
“我們盡力了,情況并不好,接下來隻能看胡老先生的造化了。
”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她禮貌地行了個禮,心裡沒有太大的起伏。
這是預料中的事,她哭了幾晚,早有了心理準備。
自從夫人帶着紹甯一起去美國後,她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傭人隻剩下王媽跟母親兩個人而已,五個人住偌大的宅子,有種空虛寂寥的感受。
她的學校在北部,離郊區的家很遠,為此她貸款買了車子,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她不能夠離開胡家。
這些年來,她跟母親的感情并沒有進展,而她也早就不期望什麼了。
她花時間念書、考試,母親則花時間在照顧爺爺奶奶跟維持胡家的原樣。
反而是爺爺奶奶對她比以前更好了,她會上樓念書給快看不見的他們聽,換得老人家的笑容。
奶奶病倒時,爺爺就說過,萬一奶奶走了,他也不想一個人獨活。
這是怎麼樣的愛情呢?自從奶奶昏迷的那一刻起,爺爺也倒了。
杜玫兒在加護病房前,那是她特别要求的雙人病房,看着裡頭插管的兩個老人家,她知道,不管誰走了,都不會扔下另一個人。
不會像她一樣,被單獨遺留在這裡……
“玫兒!”不遠處,走來心急如焚的杜姨,“怎麼了?我聽說手術結束了。
”
她跟玫兒換班,回去睡個覺洗個衣服才來。
“醫生說情況不妙,一切得看造化了。
”杜玫兒望着玻璃窗的另一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