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名振又進巨鹿澤了!
消息傳開,很多人心中,都五味陳雜。
洺州能成為河北南部最繁華所在,全賴于程名振夫妻當年在此屯田。
前後數年,修渠築堤,疏河補壩,中間可謂曆盡千辛萬苦。
當把數萬頃白骨累累的荒野終于都重新恢複成了良田時,這對居功至偉的夫妻卻被窦建德忘恩負義地趕進了巨鹿澤中。
當年,迫于窦王爺的軍力,洺州父老别無選擇,隻好抛棄曾經收留自己的活命恩人,轉而支持窦建德。
畢竟,人生在世,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其他,暫時都無法兼顧。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
即便當年最早投靠窦建德的那批人,偶爾提起程名振夫妻的名字,心裡都不無愧疚。
然而在不久之前,他們卻眼睜睜地看着,當年曾經有恩于自己的女人,被亂箭射死在城門口。
他們都是平頭百姓,沒有力量,也沒有勇氣,提起刀來給杜鵑報仇。
但心中的那杆稱,卻因為杜鵑的慘死,悄悄地向大唐開始偏移。
杜鵑死訊沒傳開前,劉黑闼算河北的半個主人。
看在鄉裡鄉親的份上,大夥也該暗中幫他,而不是幫大唐。
大唐派來的官員刮地三尺,該殺。
裴矩、齊善行等人吃着窦建德俸祿,在窦建德兵敗後卻立刻投降了敵人,該死。
但那個叫杜鵑的女人不該死,無論劉黑闼的人以什麼理由殺了她,在洺州人的心目中,都欠下了一筆重重的血債。
如今杜鵑的男人回來找劉黑闼麻煩了。
并且,杜鵑的男人背後還有着一股強大的實力在撐腰,以上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大夥該向着誰,該幫誰的忙,不問可知。
民心在不知不覺間悄悄地發生着變動,風暴在一點一滴的醞釀,但劉家軍内,除了少數幾個清醒者外,大多數人卻顧不上理睬程名振。
究其原因有二,一則如今劉家軍被強敵環伺,總計兵力不到五千的洺州營,實在是諸路正在向河北開來的兵馬當中,人數最少的一路。
其二,如今的洺州可不是當年的洺州,自打窦建德在永年建都後,平恩、洺水等縣作為京畿重地,城牆重新修築,比原來高出寬出數倍。
城頭上的各類防禦設施也得到了寬裕的補充。
憑着五千兵馬就想硬攻其中之一,不把門牙磕下來才怪!
因此,在整個秋天和冬天裡,劉家軍并沒有再巨鹿澤方向的出口投放太多精力。
僅僅是募集民壯建了幾座烽火台,并且在澤地的出口處修了一座土木結構的堡壘而已。
這還是在劉黑闼本人的強烈關注下,不得己而為之。
如果按照董康買的意思,幹脆派一支兵馬直接沖進澤地離去,來個犁庭掃穴。
永絕後患。
雖然董康買花了重金,卻連入澤的向導都沒招募到。
那程名振本人也非常沉得住氣。
肩負血海深仇,整整一個冬天,卻隻是派少量騎兵試探着對修堡壘的民壯進行了兩次騷擾。
見附近的劉家軍嚴陣以待,便非常知趣地縮回了巨鹿澤中。
待到澤地出口處的堡壘修好後,便更不敢露頭了。
慢慢地,劉家軍上下也沒時間再理會這點疥癬之癢,迫于壓力,把目光都轉向了南方戰場。
南方,自從秋雨停後,劉家軍漸漸就陷入了被動局面。
大唐畢竟國力雄厚,很快就從打擊中恢複過來,派遣秦王李世民、舒國公李世籍、淮陽王李道玄三人,各領一路大軍前往河北平叛。
三路兵馬起頭并進,遙相呼應,兩個月内與劉家軍惡戰十數場。
雖然相互之間各有勝負,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劉家軍漸漸露出了疲态。
一場惡戰結束,唐軍的損失轉眼之間就能從後方得到補充。
而劉家軍的士卒卻戰死一個少一個。
十萬兵馬所需糧草,每天都以數千石計。
唐軍可以從全國各地,甚至大隋留下的黎陽倉,弘農倉往外調撥陳糧應急。
劉家軍卻隻能啃當年窦建德留下的老本兒。
并且因為河北連年戰亂,府庫空虛不堪,根本無法為大軍提供必要的物資支援。
而除了當年程名振屯田,後來被窦建德作為京畿的洺州地區外,其他各郡民間亦非常凋敝,臨時征糧都湊不起多少。
勉強支撐到了一月,前方全線告急。
不得己,劉黑闼隻能把兵力收縮成一團,集中在襄國郡和武安、清河兩郡的邊緣,以漳水為屏障,試圖與唐軍展開決戰。
大唐皇帝李淵見狀,也相機調整戰略部署。
将三路大軍合為一路,完全交給秦王李世民調遣。
雙方在漳水和兩岸隔河相對,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刀來箭往,喊殺聲震天。
把漳水河染得通紅一片,連春汛下來,都無法沖淡那濃重的血色。
兵馬一集中,糧草補給的問題便更加麻煩。
唐軍這邊有整個帝國在支撐,運輸路途雖然遠了些,借着永濟渠的便利,倒也勉強供應得上。
劉黑闼那廂八個郡如今卻隻剩下了一個半郡,為了保證軍需,不得不将百姓家春播的種子都給強征了來。
即便如此,存在各州縣的糧食全部加起來,頂多也隻夠大軍再吃三個月。
假使到了夏末戰争還沒結束的話,從劉黑闼本人到下面普通士卒,就隻能挖野菜充饑了。
屋漏偏逢連陰雨,開春以來,洺州地面上的治安也開始急劇惡化。
百姓們手中的春播的種子被收走後,對劉黑闼等人的最後一絲好感也蕩然無存。
本來看在窦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