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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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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市長的懇求下,一個給他送過水的人,出于憐憫,曾塞給市長一顆手榴彈…… 半小時後,中将率領他的戰士,和一切五星紅旗陣地上的人們,向“敵人”們投降。

    母親們抱着嬰兒,年輕的攙扶着年老的,體強的背着受傷的。

    半大不小的孩子們,跟着走在人群中間。

     中将走在他的戰士們前面。

    他們走在人群的前面。

    中将高舉着雙手。

    他的戰士們高舉着槍。

     “我們投降!” 中将站住了,朝對方的陣地高喊。

    他看到一支支槍口,正從廢墟後瞄向自己,和自己身後的人們。

     “我們投降!” “那,你們把槍放下再走過來!” 中将轉身下達命令:“把槍放下。

    ” “真向他們投降啊?” 一個戰士不情願地嘟哝。

     “住口!” 于是一支支槍放在了地上。

     于是中将又向對方的陣地走去。

     于是人們又都跟随在他後面。

     對方的陣地一片甯寂。

     突然一聲歡呼:“我們勝利了!日本——萬歲!” 有人一躍而起,拔了“太陽旗”,揮舞不止。

     “萬歲!” “萬歲!” “理解萬歲!” “中日友好萬歲!” 頓時,對方的陣地躍起一群群人。

    歡呼之聲響徹雲霄。

     他們互相熱烈擁抱。

    有的由于激動而哭泣,有的眉開眼笑,合力将别人抛起。

     接着他們紛紛跑過來,也與“投降者”們熱烈擁抱,不管“投降者”們願意不願意。

    那情形一點兒不像勢不兩立的敵我雙方的投降和受降,倒很像患難之旅的偉大之會師。

     “理解萬歲!理解萬歲!” “謝謝你們對我們的充分理解,真是太感謝了!” “大路朝天,各走各邊。

    其實我們雙方誰也徹底消滅不了誰,又何必呢是不是?” “我們絕不反對你們留下,但你們也不能阻擋我們離開哇!這時候不互相理解,什麼時候才互相理解呢?” “各有各的具體情況,這時候都有選擇的自由嘛!一些人不應該強迫另一些人嘛!” 千言萬語彙成一種表白——那就是理解萬歲,以及對互相的選擇之自由的充分尊重。

    死不改悔的“刷盤子派”的人們,似乎一個個都非常在意堅定不移的“五星紅旗派”的人們理解不理解他們。

     “我們理解。

    我們真的理解你們。

    真的!我們留下,也有我們個人利益的考慮……” “我現在的職務,是黨給我的。

    小日本能承認我這位局級幹部麼?後年我離休了,那也是一位離休高幹。

    坐火車可以坐軟卧,看病有小紅卡,住院住高幹病房。

    小日本能這麼關照我麼?我沒理由不熱愛中國。

    我沒理由不熱愛社會主義。

    唉,你們年輕人呀,你們是沒切身體會到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不知道資本主義的……那個那個……” “制度的局限性!” “對,就算是局限性吧!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我也像你們這麼年輕,我可能全和你們一樣……” “肺腑之言。

    肺腑之言哇!這位老同志,人家說的可是大實話啊!” “這我理解。

    老同志哇,我非常理解您的一顆中國心,愛國心!與您相比,我真是很慚愧!可您也替我算筆賬,我今年才二十三歲,基本工資八十七元,統統加一塊兒,每月不過一百三十來元,剛夠我自己吃飯的。

    從二十三歲到六十三歲,滿打滿算我還有四十年的撲騰頭兒。

    就算我這一輩子,每個月平均能拿到三百元,不過十四萬人民币,不到三萬美金。

    一輩子,從二十三歲到六十三歲,最好的四十年呀!可我這一輩子,能指望每個月平均拿到三百元麼?物價還是要漲的呀!看樣子要比我的年齡長得快呀!我又不是黨員,也不想入黨,能指望和您一樣,五十多就混個局長當了麼?坐軟卧的資格,看病的小紅卡,高幹病房,還有小汽車,還有幹部住房标準,這一切明擺着都與我這一輩子無緣啊!我是瞻念前程,不寒而栗啊!在日本刷盤子,每小時七百多日元,合五美金,在德國六美金,美國七美金到八美金。

    我都打聽清楚了。

    我是天生出國刷盤子的命。

    我不過把日本當跳闆,通過日本走向世界。

    哪個國家給錢多,咱到哪個國家去刷!我知命,認命,服命!” “大實話,也是大實話!都是大實話!” “咱們雙方的人,互相都講實話就好!一講實話,互相都心裡明鏡似的。

    互相不理解的,也就理解了嘛!” 于是,死不改悔的“刷盤子派”中的一個小青年,和堅定不移的“五星紅旗派”中的一位局長,在周圍兩派一些人感情氛圍的烘托之下,互相擁抱了一會兒。

    周圍的人們便鼓了一陣掌。

    為他們各自的大實話。

    也為他們互相達成的充分的真誠的理解。

    盡管他們互相擁抱得并不熱烈。

    甚至能看出,都有幾分扭捏和勉強,但畢竟順應了衆人希望的大趨勢。

    氛圍烘托到了那個份兒上,所謂“跟着感覺走”。

     這一種令人感動的情形,一處處的,開始出現着。

     許多“刷盤子派”的人圍住了中将。

    他們請求他用一支粗大的顔色筆,往他們的衣服上簽名留念。

    平時你可以請求一位電影明星什麼的人物往自己衣服上簽名,但請求一位中将這樣做的機會要少得多。

    即使有這樣的機會,些個将軍們給不給面子很難說。

    在沒有什麼特殊人物仍顯得特殊的時候,一位一身戎裝中将當然就算特殊人物了。

    請求他簽名的人們,并未真把他當一名投降者看待。

    人們對于特殊人物的某種敬意,似乎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之下都會表現出來。

    這使中将回想起了“文化大革命”。

    那時他是一位師長,肩負“三支兩軍”的“光榮曆史使命”。

    有一次群衆批鬥一位“反動藝術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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