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可不能哭啊……再者這是朝廷的恩德,你可不能隻念叨老夫這點兒小恩小惠。
”
“俺不哭,不哭!”孫觀邊說邊抹着眼淚,俨然已經滿臉花了。
曹操深知這幾個人粗魯直率,耐心囑咐道:“以後列位與老夫同朝稱臣,須時時以朝廷為念天下為念,兵馬部署可以不更,但朝廷的禮法制度要遵守。
不懂的要好好學,向地方高潔之士請教,别動不動就髒口,還有這诨号可不能再叫!别進了郡寺衙門,張口一個孫嬰子閉嘴一個尹盧兒的,這成什麼體統啊?”
諸人更是大笑,紛紛抱拳道:“謹遵明公教誨。
”
眼見這幫人都已心悅誠服,曹操放心了,慢慢踱至臧霸面前道:“宣高啊,那昌霸的地盤在哪裡?”
臧霸頓覺緊張,收住笑容道:“他地盤不固定,不過大多數時候在東海昌慮一帶活動。
”說罷心中不安,生恐曹操會派他除掉昌霸,倘若果有此令,這忠義兩難可就不好辦了。
哪知曹操卻說:“勞你替我給他捎個話,叫他别再來回遷徙贻害無辜了,索性在昌慮落腳。
我照舊升縣為郡,任命他為昌慮太守,跟你們一樣的官階。
既然是兄弟,有福同享嘛!”臧霸一愣,趕緊趨身要跪,曹操一把拉住,“今天跪得太多,老夫可再受不起了。
”
臧霸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曹公胸襟猶如大海!末将先代昌霸謝您的厚恩。
”
曹操歎了口氣:“天下之大黎民之衆,區區昌慮又算得了什麼?隻是他日後須聽從朝廷号令,切不可再橫行無忌為害百姓了。
”
“諾。
”臧霸不好再跪,僅作揖道,“您的話我一定字字不落轉告與他。
”
曹操回到帥位上,揚揚手示意他們各自歸座,眼看四人滿是喜色舉止恭敬,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這筆買賣還是劃算的,青徐沿海這些割據都是半土匪半豪強性質的,而且地處山巒丘陵,倘若真幹起仗來,延綿日久牽扯精力,在河北大敵當前的局勢下,曹操不能再分心處置了。
反之若使他們歸附,說不定還能用作在東方對抗袁氏的本錢。
徐州飽經戰亂士民衰頹,本就沒什麼油水,給他們點地盤無關痛癢,加之他們還占有北海部分地盤,屬于青州轄境,朝廷鞭長莫及。
以官職任命把他們牢牢拴在領地上,倘若袁氏進犯,他們就算不為了朝廷,為自己也得奮力一搏啊!況且曹操征陶謙時曾屠過東海,百姓至今不乏怨言,用這幾個鄉人自治,百姓感情上更容易接受……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雖是權宜之計,也是最好的結果了。
曹操舒了口氣,又見陳登坐在席間微笑不語,低頭吃着白乎乎的生魚肉,不由得心頭一凜——臧霸等土豹子好掌控,這陳元龍可不是泛泛之輩!暫不論卧底反水的心機,就說他的能力,短短兩年把殘破的廣陵郡治理得一派生機,練出五千人馬,在戰場上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
這麼個有能力、有野心、有毅力、得民心的人占據東南一隅,是好事還是壞事呢?牽一發而動全身,廣陵郡又民望所歸,隻要一動陳登官職,立時會引出大麻煩……
陳登端起酒來欲敬,瞧曹操正不措眼珠看着自己,連忙賠笑道:“明公有何吩咐?”
曹操拿起酒碗略微一讓,緩緩道:“不知元龍日後有何打算?”
陳登自下邳城破之日就開始自我揣摩,深知曹操對自己不放心,但還是坦言道:“下官懇請朝廷讓我留在廣陵,安撫百姓文修武備,來日提兵南下橫掃孫策小兒!”
這席話倒給曹操提了醒——揚州刺史嚴象前不久傳來書信,讨逆将軍孫策已戡平東吳匪徒嚴白虎的餘黨,又招攬祖郎、太史慈等揚州舊部,徹底占據江東,孫策自領會稽太守,以其舅吳景為丹陽太守、其族弟孫贲為豫章太守、心腹朱治為吳郡太守,獨霸江東之勢已成,朝廷任命的嚴象根本無力撼動,這無疑又是一個強敵。
好在彼此之間隔了一個袁術,雖日益窮笃,卻是孫策之父孫堅的故主。
孫策既礙于情面不宜侵滅,又顧及他是僭越僞帝不能聯合,所以暫時不會動袁術,隻是暗中拉攏其部下。
加之劉表麾下江夏太守黃祖是當年殺死孫堅的元兇,荊州、揚州互相牽制,才不至于使戰火蔓延到北邊。
陳登之所以敵視孫策,一是義氣之争要與孫郎論個高下,二是荒亂以來不少廣陵士人流亡江東依附孫氏,而最重要的是陳登的族叔原吳郡太守陳瑀與孫策争鬥落敗,這個仇疙瘩至今還未解開。
曹操心中雪亮,覺陳登與孫策相互克制實是一件好事,便道:“元龍莫要心急,孫郎涉足江東已久,又與朝廷通使納貢,不好輕易翻臉。
”
陳登又拿出當年分析呂布的話來:“今歲不讨明歲不征,隻恐此江東虎子日益壯大,将來橫行江表肆無忌憚!”
曹操自然明白這道理,凝思片刻才道:“元龍,你既有宏圖大志,又立有平定呂布之功,我這便上書朝廷,你仍領廣陵太守,再加封伏波将軍!”
伏波将軍可非同一般,是昔日光武帝駕下名将馬援的名号。
馬援西定羌亂、南征交趾、北禦匈奴立下不世之功,而“伏波”二字又有“船涉江海,欲使波浪伏息”之意,劍鋒直指江東孫策。
陳登眼睛一亮,随即避席道:“下官謝朝廷厚恩,定要效仿先賢,征讨不臣直至馬革裹屍之日。
”
“言重了……”曹操擡手示意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