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要兩萬人。
這筆糧饷,每月就是十幾萬。
臣想由各省自行認定數目,按月如數撥解。
”
他根本未說“請旨辦理”的話,慈禧太後也就不置可否,含含糊糊地點一點頭。
“還有定陵的工程,盛京太廟和福陵的工程,處處要錢!
各省也很為難,唯有精打細算,能省一文就省一文。
”
又說到慈禧太後不愛聽的話了!不過這一天與往常不同,她覺得不愛聽便不作聲,不是一個好辦法,至少應該問問各省的情形,誰好誰壞,心裡也有個數。
因此她說:“各省督撫,官聲不一,到底實心辦事的有那幾個?”
這話大有出入,恭王想了想才回答:“最得力的自然是山西。
”
“嗯!聽說沈桂芬清廉得很。
不過,”慈禧太後說,“這也是山西地方好,沒有遭什麼兵災,當然應該多出點兒力。
還有呢?”
是問還有什麼好督撫,恭王卻突然想起了兩廣總督毛鴻賓和廣東巡撫郭嵩焘,心裡仍不免生氣。
毛鴻賓和郭嵩焘,曾捐俸助饷,同時聲明,不敢接受任何獎勵,事情做得很漂亮,話說得更漂亮,所以恭王與軍機大臣商量的結果,依舊“交部從優議叙”,另外前任學政王某捐的銀子,則移獎其子弟,以為激勸。
那知上谕一下,毛鴻賓和郭嵩焘奏請仿照王某的例子,所得的“優叙”也移獎其子弟。
這一下,不但顯得他們以前的漂亮話,言不由衷,而且是變相的為其子弟捐官。
恭王一時發了大爺脾氣,拍桌大罵:“誰希罕他們那幾個臭錢,還了給他們!”當然,不光是“發還”,毛郭二人以“所見甚為卑陋”和“不知大體”的理由,“交部議處”。
吏部已經議定,尚未奏報,恭王忽然想起,特為在這時先作面奏。
吏部拟的處分是,照“不應重私罪例,降三級調用,無庸查級紀議抵”。
這就是說平時有“加級”和“紀錄”的獎勵,可以抵銷而不準抵銷。
等恭王陳奏了這個拟議,慈禧太後心想,降三級調用,則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便都要開缺,也許恭王夾袋中有人在圖謀這兩個肥缺,所以借故排擠。
偏要教他不能如願!
于是她說:“郭嵩焘這個人,我是知道的,他雖跟肅順有往來,可不是肅順一黨,前兩年在兩淮整頓鹽務,很有點兒勞績,在廣東跟英國人打交道,也虧他肯争。
”
說到這裡,她看着恭王沒有再說下去。
這不贊成如此處分郭嵩焘的态度,是很顯然的。
恭王原也很欣賞郭嵩焘是個洋務人才,所以退讓一步,應聲:“是!”
“毛鴻賓這個人怎麼樣呢?”
“這個人,才具不怎麼樣。
”恭王答道:“聽說他在廣東,官聲也不好。
”
“他是什麼出身?”
“道光十八年的翰林。
”
“那不是寶鋆的同年嗎?”慈禧太後打斷了他的話,直接向寶鋆垂詢,“你這個同年,居官如何?”
寶鋆不能不出班回奏,毛鴻賓是山東人,憑借湘軍大老起家,為人實在不堪當封疆之任,但既為同年,不便說他的壞話,隻好這樣答道:“臣與毛鴻賓雖是同年,平素不大往來。
曾國藩也是道光十八年戊戌正科出身,毛鴻賓跟他拜過把子,常在一起。
”
“跟曾國藩一起的人,大概錯不到那兒去。
”慈禧太後很容易地否定了恭王的本意,“不過處分當然該有,我看:改為革職留任吧!”
“革職留任”隻須遇到機會,或者國家的慶典,大沛恩綸,或者本人的勞績,照例議叙,一道上谕便可消除處分,絲毫無恙。
倘是降三級調用,從一品的總督,外用則降為掌理一省司法的臬司,内調則為“三品京堂”,也隻有通政使,大理寺正卿這少數幾個缺好補,那時再要爬到原來的位子,可就得要大費氣力,所以輕重出入之間,關系甚大。
但有“革職”的字樣,也算“嚴譴”,恭王沒有理由堅持非降調不可,隻好遵旨辦理。
退朝以後,慈禧太後回想經過,十分得意。
同時也有了極深的領悟,話要說在前面,才不緻受制于人,以太後的地位,就算稍微過份些,臣下也一定勉強依從,如果有人反對,一定要在他們把反對的話說出口以前,便設法消弭。
這個方法就是象這天利用寶鋆那樣,以甲制乙,以乙制丙。
每個人都有愛憎好惡,可以用他人所憎攻自己所惡,也可以用他人所愛成自己所好,隻在自己細心體察,善為運用,一定可以左右逢源,無往不利。
此刻她才真正了解了“政柄操之自上”這句話的意思!什麼叫“政柄”?就是進退刑賞的大權。
錢,誠然在别人手裡,不容易要得到,但隻要用人的權在自己手裡就行了!要用自己沒有主張,唯命是聽的人,那一來要什麼有什麼,豈僅止于錢而已?
如果恭王不聽話,就讓他退出軍機,找肯聽話的人來。
他決不會比肅順更難對付。
她這樣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