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一番!”
用“咱們”的字樣,就意味着這整頓的事務,有榮祿的份。
不過,他不願自告奮勇,毫無表情地答一聲:“原該切實整頓。
”
“整頓得要有人。
穆圖善是好的,不過一時還不能調進京;善慶,我想讓他幫着辦海軍。
仲華,你告病得太久了,這一次得幫我的忙。
”
“怎麼說是‘幫忙’,七爺言重了!”榮祿問道:“七爺是讓我到神機營,還是回步軍統領衙門?”
“提到這上頭,咱們好好談一談。
”醇王将身子湊過去,左肘斜倚着茶幾,顯得很親密似的,“我久已有打算了。
這兩年地面上不成樣子!福箴庭婆婆媽媽,壓根兒就不能當那個差使,上個月出了個大笑話,你聽說了沒有?”
這實在是個大笑話。
隻為步軍統領福锟賦性庸懦,為人所侮,竟有梁上君子偷了他的大帽子,挂在正陽門上,附着一張紙條,大書“步軍統領福大人之腦袋”。
幸虧發覺得早,很少路人得見,但神機營的密探自然有報告。
榮祿雖是在野之身,消息卻異常靈通,不過神機營的密探跟他常打交道,以瞞着醇王為宜,所以他故意答道:“沒有聽說。
”
“是這麼回事……。
”醇王所談的大笑話,果然是這麼回事。
“上頭很賞識福箴庭,我亦不便多說。
不過步軍統領衙門,非得有個能頂得住的人不可。
我想,你還是回那裡,另外我再奏請,派你兼一個神機營專操大臣的差使。
這不是兩全其美?”
“多謝七爺栽培。
”榮祿平靜地答道:“我回步軍統領衙門去當翼尉。
”
怎麼是當翼尉?醇王細想一想,才知道他是有意這樣子說。
榮祿由于沈桂芬和寶鋆的合力排擠,因為失察之罪,在工部尚書兼步軍統領任内降二級調用,一直告病不就實缺,此刻如果派缺,隻能派一個從二品的職位。
而步軍統領屬下,左右翼總兵是正二品,他亦不夠資格充任,那就隻好當正三品的翼尉了。
所以他那樣說法,可以看作牢騷,也不妨說是提醒醇王,如果要用他,就得先讓他官複原職,否則無法重用。
這一層,醇王當然早就想過,“仲華,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替你打算過了。
”他說,“隻等年下,入觐的蒙古王公一到,你那件事就可以辦了。
”
“喔,”榮祿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的事,怎麼樣也跟蒙古王公扯不上關系,因而說道:“請七爺明示。
”
“皇帝開春就得練騎射了。
我想用你的名義,進八匹好馬,一等賞收,自然有恩典。
”
這不用說,這八匹好馬,是托蒙古王公采辦,在年下循例入觐時帶到。
醇王這樣曲意綢缪,盛情倒着實可感。
榮祿正在思索該如何表示謝意時,隻聽醇王喊道:“來啊!
看額驸在不在?”
額驸是指他的女婿,伯彥讷谟诂的長子那爾蘇,正好在府,一喚就到。
榮祿跟他也極熟,一見了面,拉着手問長問短,就象對自己鐘愛的一個小兄弟那樣親熱。
等他們談得告一段落,醇王問道:“那八匹馬怎麼說?”
“早就挑好了。
全是菊花青,個頭兒一寸不差。
如今正在調教,十一月初就可以到京了。
”
“你聽見了吧?”醇王看着榮祿說。
榮祿立刻甩一甩袖子,請了個雙安,站起身來垂手說道:“七爺這麼回護,實在不知道怎麼說了!不怕七爺生氣,有件事非得依我,才能讓我心裡稍微好過些。
”
“你說吧!”
“馬價多少,得讓我照繳。
”
“這是小事,随你好了。
”
于是榮祿再次稱謝,又談了些閑話,方始辭去。
此行總算不虛,但事情實在很難,福锟的簾眷方隆,即令降二級調用的處分取銷,也未見得能取而代之。
倘或派一個左右翼的總兵,去聽福锟的号令,那就未免太委屈了。
“果然如此,甯願仍舊告病!”榮祿自己對自己說,“要嘛不回步軍統領衙門,要回去就非得當堂官不可!”
※※※
九月二十八近午時分,轎馬喧阗,儀從雲集,總理衙門裡裡外外,從沒有那麼熱鬧過。
這天是醇王主持會議,與議的是李鴻章、禮王世铎、慶王奕劻,以及軍機大臣閻敬銘、張之萬、額勒和布、許庚身、孫毓汶,總理衙門行走的戶部尚書福锟、刑部尚書錫珍、工部右侍郎徐用儀、兵部右侍郎廖壽恒、順天府府尹沈秉成、内閣學士續昌。
還有一個總理大臣,鴻胪寺正卿鄧承修,奉旨派到雲南、廣西去會勘中越邊界,上谕就是這天一早下來的,鄧承修鬧脾氣故意不出席。
一到總理衙門先吃飯,飯罷品茗,然後閑談。
等到開議,已經三點鐘了。
第一件事是議海軍。
醇王首先宣明懿旨,先就北洋辦一大支。
其實,這是大家都早已知道了的。
而且,李鴻章在這幾天拜客的時候,跟閻敬銘、許庚身、孫毓汶都已經談過,是怎麼一個辦法,已有成議。
此時會商,隻要剩下的一些枝節能夠安排妥當,就可以會銜出奏了。
不過,施政用人,自有不可逾越的體制,所以盡管已經決定專設海軍衙門,由醇王主持,奕劻和李鴻章會辦,善慶和曾紀澤幫辦,但在會銜的奏折上,不能寫明,必得請旨簡派。
“倒是有個折子,得好好核計。
”醇王說道:“彭雪琴上折告病,請開各項差使。
這當然是因為海軍與長江水師有關,知道一定得有一番整頓,所以退讓賢路。
上頭交代:彭玉麟是有功之人,不要讓他面子上太下不去。
照這樣看,整頓長江水師,隻有緩一緩再說了。
”
醇王說完,從東面看過去。
東面坐的是軍機大臣,領班的禮王世铎,眼觀鼻、鼻觀心,作菩薩低眉之狀;其次是額勒和布,欠一欠身,表示無話可說;再次是閻敬銘,他自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