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機槍。
”
放下電話,他把手槍上了膛,裝進褲兜,若無其事地下了樓。
院門前擠滿黑鴉鴉的人群,人們躁動着,咒罵着,一片喧嘩聲。
有人在大聲喊:“李雲龍滾出來!”
“打倒鎮壓群衆的劊子手李雲龍!”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李雲龍你聽着,革命群衆是殺不完的!”
李雲龍推開院門,雙手背在後面,兩腿微微叉開穩穩地站在人群面前。
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站在前排的人似乎有些膽怯,在悄悄地往人群裡縮。
“我是李雲龍,是誰要找我?”李雲龍的眼睛寒光四射,向人群掃視了一圈,似壯士出山,劍氣如虹,濃濃的殺氣漸漸在臉部聚集,透出鋒刃般的峻厲,裹挾着一股強梁霸氣,令衆人不寒而栗。
“喂,怎麼不說話了?有話就說嘛,我聽着就是,要是大家沒話說,就請散散吧。
”
人群又開始騷動起來,一個中年漢子擠出人群鼓起勇氣大聲道:“李雲龍,你别以為這樣就能吓住我們,我們既然來了就不怕你,我們要向你讨還血債。
”
李雲龍冷冷一笑:“好啊,怎麼讨?就在這兒打死我?你們敢嗎?”
“你這個劊子手,殺害了這麼多革命群衆,血債要用血來還!”
“我們不怕你,有毛主席和中央**給我們做主,劉少奇都被拉下馬了,别說你一個小小的李雲龍了。
”
“李雲龍!把頭低下來,向革命群衆低頭認罪!……”
“放屁!誰敢動我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劉少奇你罵得,我李雲龍就罵不得,誰敢起哄鬧事,我就斃了他。
”李雲龍咆哮起來。
“嘩啦!”小吳不失時機地拉開沖鋒槍的槍栓。
遠方傳來隊列的跑步聲,一連的戰士頭戴鋼盔、全副武裝地跑步而來,他們在圈外迅速散開,包圍了人群。
一連長王志義向李雲龍立正敬禮道:“報告1号,警衛營一連奉命來到,請指示。
”
李雲龍幹脆地說:“原地待命,誰敢鬧事就給我抓起來。
”
“是!”
人群一下子炸了,怒火被重新點燃,亂哄哄地喊了起來:“李雲龍你開槍吧,有能耐把我們都打死!”
“你打吧,我們孤兒寡母也不想活了。
”
“打死這劊子手!給親人報仇!”……
李雲龍不為所動,冷冷地看着人群。
一連長王志義拔出了手槍和小吳一左一右護住李雲龍,兩人的槍口慢慢擡起來對準騷動的人群。
圈外的戰士們也端起了槍…
…
“大家讓開,我老婆子有話說。
”人群中傳來一聲蒼老的、顫巍巍的喊聲。
人群自動閃開了一條通道,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領着兩個七八歲的孩子走出人群。
老太婆有七十多歲,弓着身子,步履瞞珊,手裡拄着拐杖,一頭散亂幹枯的白發遮蓋着滿臉刀刻般的皺紋和星羅棋布的老人斑。
兩個衣衫檻樓的孩子緊緊地抓住老人的衣襟怯生生地跟在一旁。
李雲龍一怔,突然覺得有些氣短,他雙腿顫抖起來,身子發軟,心在撲撲亂跳。
小吳和王連長舉槍的手也哆咳起來,槍口慢慢垂下。
李雲龍最見不得這種孱弱的、白發蒼蒼的老人,每當見到這種老人他就想起自己已去世多年的老母親,他是個孝子。
童年時遇上災年,母親曾領他讨過飯,每當遇到惡狗時,層弱的母親總是把他拉到身後,用自己的身子護住兒子,災年要飯不容易,走個十裡八村的不見得能讨上口吃的,讨到吃的,母親自然是先緊着兒子吃,兒子吃完了母親才胡亂吃幾口,當年那日子真是凄風苫雨,令人銘心刻骨,母親的慈祥和關愛,至今想起,他仍感到一種由衷的溫暖……童年時的李雲龍發過誓,有朝一日自己混出個模樣來,一定好好孝順娘,讓她老人家衣食無憂,兒孫繞膝,日子過得舒心,也算沒白疼他養他。
可母親命薄,不到四十歲就追随他老爹而去,那時李雲龍已參加了紅軍,正在川陝根據地反圍剿,得到母親去世的消息時,他面朝家鄉的方向長跪不起,哭得死去活來,幾十年過去了,每當想起母親,他就感到痛心疾首,忍不住要流淚。
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他殺人如麻,心比鐵硬,被他鬼頭刀砍下的敵人腦袋像西瓜一樣亂滾,他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惟獨見了這種衣衫檻樓的白發老人就禁不住心裡發酸,手腳發軟,心髒感到一陣陣刺痛。
李雲龍搶上一步,攙住老人道:“老人家,在您面前我是晚輩,我李雲龍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您隻管罵就是,我聽着呢。
”
老人猛地甩開他的手,兩眼噴出怒火:“姓李的,你說,你是解放軍嗎?”
“是,我是解放軍。
”
“看你這歲數,也當過八路吧?”
“老人家,聽您口音,好像是山西人?您猜對了,我當八路時也在山西,在晉北洪濤山一帶的根據地……”
“呸!”老人一口唾沫啐在李雲龍臉上,恨恨地罵道,“你也配當八路?也配當解放軍?你呀……你是遭殃軍。
”
李雲龍像被電擊了一樣,渾身一抖。
這種叫法他太熟悉了,這是解放戰争時期河北、山西一帶的老百姓罵國民黨軍隊的話,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了,自己也成了“遭殃軍”。
老人混濁的眼睛裡湧出了淚水,拐杖跺得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