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張幼林已經在後院北屋等候多時了。
看到東家,王仁山不覺心中一沉,但他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呦,東家,這麼晚了,您還沒回去?”
張幼林示意他把門關上,單刀直入:“仁山,石濤那兩幅畫幾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王仁山起初還裝傻:“什麼怎麼回事兒?”
張幼林一拍桌子:“你好好跟我說清楚!”
眼瞧着不能再扛了,王仁山隻好吐露真情:“東家,您眼裡真是不揉沙子,得,我跟您實話實說吧,這是我和張八爺做的一個局,就是想跟羅先生開個玩笑。
”
“為什麼要這樣?”
“八爺覺得羅先生太狂,張嘴就是:‘是不是真迹,我羅某說了算。
’您聽聽,多狂啊,他羅先生也不想想,這是哪兒?是京城啊,藏龍卧虎之地,有本事的人用火車裝,也得裝幾天,他羅先生怎麼就敢說這種狂話?就這麼着,八爺和我商量着給羅先生提個醒兒,也省得以後栽大面兒……”
“你們拿錢了嗎?”
“東家,天地良心,我和八爺都一個子兒沒拿,這兩幅畫兒統共賣了三千大洋,八爺剛才都還給羅先生了。
”
張幼林長出了一口氣,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沉默了片刻,張幼林緩緩說道:“仁山,這種事以後少幹,像羅先生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你們怎麼能這樣羞辱他呢?這是不是有些過分?做人,還是善良些好,何必使人難堪呢?”
王仁山點頭:“是,東家,隻此一次,下回我再也不幹了。
”
張幼林站起身:“好了,抽工夫去給羅先生道個歉,這件事以後就不提了。
”張幼林已經走到了門口,他又回過身來,雙目炯炯有神地注視着王仁山:“仁山,幹脆一塊兒都說了吧,我考慮了很長時間,想讓你當榮寶齋的掌櫃,你看怎麼樣?”
王仁山剛挨過數落,還沒有從剛才的情境中擺脫出來,他一時愣住了:“東家,您說什麼?”
“我想讓你當榮寶齋的掌櫃。
”
這回王仁山聽明白了,他使勁地搖頭:“東家,這可使不得,我來榮寶齋的時間還沒有宋栓長,讓我當掌櫃的不合适。
”
“我說你行你就行,怎麼着?你看看琉璃廠一條街,幾百年來人才輩出,青史留名,難道你王仁山就甘居人後?”
張幼林這話刺激了王仁山,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答應下來:“東家,我願意幹,不過……”
“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
”張幼林又返回身坐下。
“還是别叫掌櫃的,按新式叫法應該叫經理,我提個建議,以後店裡就叫經理吧?”
張幼林點頭:“可以。
”
“再有……”王仁山的大腦迅速地轉動着,他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在我王仁山當經理期間,鋪子裡的人員調配、資金使用我說了算,我的一切,您說了算。
”’這一點,張幼林頗感意外,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東家……”下面的話王仁山有些難于啟齒,但他還是說了出來,“不是我不相信您,常言道,空口無憑,您最好立個字據。
”
“行!我馬上就寫,仁山,立了字據,今後榮寶齋可就看你的了。
”
王仁山胸有成竹:“您放心,我王仁山會竭盡全力把榮寶齋辦好,如若辦不好,我甘願受罰。
”
張幼林拍拍他的肩膀:“仁山,我相信你。
”
井上村光對張幼林似乎有着特殊的興趣,一段時間之後,他從奉天回到京城,主動邀請張幼林聽戲。
張幼林早把這個日本人忘了,接到請帖,半天才想起來。
他準時趕到了位于前門外肉市路東的廣和樓戲園,隻見井上村光西裝革履,已經彬彬有禮地站在門口等候了。
張幼林拱拱手:“井上先生神通廣大,紅豆館主的《群英會》,京城多少戲迷翹首以待,聽說為了搶票,都快出人命了。
”
“紅豆館主是誰?為什麼要出人命?”井上村光顯得莫名其妙。
張幼林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敢情井上先生不是戲迷啊?”
井上村光欠欠身子:“我聽說張先生您是戲迷。
”
“枝子小姐怎麼沒來?”張幼林四處張望着。
“我現在大部分中國話都可以聽懂了,就不需要翻譯了……”
倆人說着話走進了戲園,在預訂的位子上坐下,離開演還有些時候,井上村光請張幼林給他介紹紅豆館主。
張幼林侃侃而談:“紅豆館主溥侗先生被尊為‘票界領袖’,跟您一樣,也有皇族血統,他是道光皇帝的長子奕緯的後人……”
井上村光用手勢打斷了張幼林:“讓我想想……嗯,道光皇帝之後是鹹豐皇帝奕詝,溥侗先生的先人是長子,為什麼沒有繼承皇位?”
“事情是這樣的:奕緯有位老師教讀甚嚴,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