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又暫時忘記了儀表。
“它是自發的。
它獨立于一個人之内。
你怎麼能夠控制記憶呢?你就沒有能控制我的記憶!”奧勃良的态度又嚴厲起來了。
他把手放在儀表上。
“恰恰相反,”他說,“你才沒有控制你的記憶。
因此把你帶到這裡來。
你到這裡來是因為你不自量力,不知自重。
你不願為神志健全付出順從的代價。
你甯可做個瘋子,光棍少數派。
溫斯頓,隻有經過訓練的頭腦才能看清現實。
你以為現實是某種客觀的、外在的、獨立存在的東西。
你也以為現實的性質不言自明。
你自欺欺人地認為你看到了什麼東西,你以為别人也同你一樣看到了同一個東西。
但是我告訴你,溫斯頓,現實不是外在的。
現實存在于人的頭腦中,不存在于任何其他地方。
而且不存在于個人的頭腦中,因為個人的頭腦可能犯錯誤,而且反正很快就要死亡;現實隻存在于黨的頭腦中,而黨的頭腦是集體的,不朽的。
不論什麼東西,黨認為是真理就是真理。
除了通過黨的眼睛,是沒有辦法看到現實的。
溫斯頓,你得重新學習,這是事實。
這需要自我毀滅,這是一種意志上的努力。
你先要知道自卑,然後才能神志健
全。
”他停了一會兒,好象要使對方深刻理解他說的話。
“你記得嗎,”他繼續說,“你在日記中寫:‘所謂自由即可以說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記得,”溫斯頓說。
奧勃良舉起他的左手,手背朝着溫斯頓,大拇指縮在後面,四個手指伸開。
“我舉的是幾個手指,溫斯頓?”“四個。
”“如果黨說不是四個而是五個——那麼你說是多少?”“四個。
”話還沒有說完就是一陣劇痛。
儀表上的指針轉到了五十五。
溫斯頓全身汗如雨下。
他的肺部吸進呼出空氣都引起大聲呻吟,即使咬緊牙關也壓不住。
奧勃良看着他,四個手指仍伸在那裡。
他把杠杆拉回來。
不過劇痛隻稍微減輕一些。
“幾個手指,溫斯頓?”“四個。
”指針到了六十。
“幾個手指,溫斯頓?”“四個!四個!我還能說什麼?四個!”指針一定又上升了,但是他沒有去看它。
他的眼前隻見到那張粗犷的嚴厲的臉和四個手指。
四個手指在他眼前象四根大柱,粗大,模糊,仿佛要抖動起來,但是毫無疑向地是四個。
“多少手指,溫斯頓?”“四個!快停下來,快停下來!你怎麼能夠這樣繼續下去?四個!四個!”“多少手指,溫斯頓?”“五個!五個!五個!”“不,溫斯頓,這沒有用。
你在說謊。
你仍認為是四個,到底多少?”“四個!五個!四個!你愛說幾個就是幾個。
隻求你馬上停下來,别再教我痛了!”他猛的坐了起來,奧勃良的胳膊圍着他的肩膀。
他可能有一兩秒鐘昏了過去。
把他身體綁住的帶子放松了。
他覺得很冷,禁不住打寒戰,牙齒格格打顫,面頰上眼淚滾滾而下。
他象個孩子似的抱着奧勃良,圍着他肩膀上的粗壯胳膊使他感到出奇的舒服。
他覺得奧勃良是他的保護人,痛楚是外來的,從别的來源來的,隻有奧勃良才會救他免于痛楚。
“你學起來真慢,溫斯頓,”奧勃良溫和地說。
“我有什麼辦法?”他口齒不清地說,“我怎麼能不看到眼前的東西呢?二加二等于四呀。
”“有時候是四,溫斯頓。
但有時候是五。
有時候是三。
有時候三、四、五全是。
你得再努力一些。
要神志健全,不是容易的事。
”他把溫斯頓放到床上躺下。
溫斯頓四肢上縛的帶子又緊了,不過這次痛已減退,寒戰也停止了,他隻感到軟弱無力,全身發冷。
奧勃良點頭向穿自大褂的一個人示意,那人剛才自始至終呆立不動,這時他彎下身來,仔細觀看溫斯頓的眼珠,試了他的脈搏,聽了他的胸口,到處敲敲摸摸,然後向奧勃良點一點頭。
“再來,”奧勃良說。
溫斯頓全身一陣痛,那指針一定升高到了七十,七十五。
這次他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手指仍在那裡,仍舊是四個。
現在主要的是把痛熬過去。
他不再注意到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哭。
痛又減退了。
他睜開眼睛。
奧勃良把杠杆拉了回來。
“多少手指,溫斯頓?”“四個。
我想是四個。
隻要能夠,我很願意看到五個。
我盡量想看到五個。
”“你究竟希望什麼;是要我相信你看到五個,還是真正要看到五個?”“真正要看到五個。
”“再來,”奧勃良說。
指針大概升到了八十——九十。
溫斯頓隻能斷斷續續地記得為什麼這麼痛。
在他的緊閉的眼皮後面,手指象森林一般,似乎在跳舞,進進出出,互相疊現。
他想數一下,他也不記得為什麼。
他隻知道要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