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個黑影進一步靠近,我睜大眼睛瞧一瞧,不禁大吃一驚:這不是我家丢失的那頭黑豬麼?
看來,這一個多月以來,它還一直生活在這座山上。
我打量一下它,發現它身軀變大了許多,樣子也剽悍了許多。
如果再生出兩根獠牙,那它就是标準的野豬了。
今天晚上它怎麼又露面了,而且還是沖我而來?
它在我面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就站在那裡與我對視着。
我說:“夥計,你來啦?”
豬說:“吼吼,吼吼。
”
我說:“你還認得我嗎?”
豬說:“吼吼,吼吼。
”
我說:“你在山上生活得好嗎?”
豬說:“吼吼,吼吼。
”
我說:“你想家嗎?”
豬說:“吼吼,吼吼。
”
我說:“你也知道要來地震嗎?”
豬說:“吼吼,吼吼。
”
我說:“等地震過去,你想跟我回家嗎?”
豬說:“吼吼,吼吼。
”
說罷,它掉頭而走,又消失在樹叢之中。
我凝視着它消失的地方,心想,我有多麼愚蠢呀,竟然還想叫它回家!當初在家的時候,它就是一個頑強的自由追求者,逃到山上肯定是如魚得水,可我卻拿人之心度獸之腹,真是滑稽透了。
我這時才明白,我比起那頭豬來,無論是精神還是操守,都差得太遠太遠。
豬夥計,願你繼續在這裡好好地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采天地之精華,納山川之靈氣,頤養天年,最後成佛成仙!
地震還沒有來,我的石塔依舊靜悄悄地矗立着。
我姐也還沒有回來,她還在山後與池長耐進行着可恥的交易。
我爹我娘這會兒也不知在哪裡,我也懶得去找他們。
滿山的人或坐或站,都在一邊說話一邊等待。
我聽見,在這個時刻,老牛筋竟又在一堆人中間講起了“講兒”。
他先講了一個盤古的傳說,又講了一個大禹的故事,接着又講起了鬼谷子。
鬼谷子的
故事很多,他講了一個又一個。
講到半夜,他還沒有打住的意思,從他的聲音裡也沒聽出疲倦。
這時,閑言碎語漸漸聽不見了,山上隻有老牛筋的聲音在響。
人們似乎都在聽着,他的故事給這曾經十分喧嚣的山上帶來了難得的平靜。
我聽着聽着也聽進去了。
我忘記了山後的我姐,忘記了即将到來的地震。
我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是一串慌亂的腳步聲驚醒了我。
我睜眼一看,原來是我姐回來了。
她急促地喘着氣說:“喜子,我得走啦。
”
我詫異地問:“你去哪兒?”
她說:“回杮子園。
”
我更加吃驚了:“這都到了下半夜了,你一個人怎麼走?”
我姐說:“就得走,我惹了禍了。
”
我問:“惹什麼禍?”
我姐說:“我把池長耐弄死了。
”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什麼?你把他弄死了?”
我姐小聲說:“你給我坐下!别叫人聽見了。
”
我坐下後,喘息了幾口又問:“你怎麼把他弄死了呢?”
我姐說:“那個雜種羔子,我說來說去,說了大半夜,他還是不叫你去上學,說你經受不住考驗,死了個對象就什麼事情也不幹了。
”
我氣急敗壞地說:“他這是故意編造理由,找借口!”
我姐說:“就是嘛。
他就是叫葉從紅迷上了,忘了我了,才把你剔下來的。
我說不轉他,就把他引到老虎崖那兒,把他推下去了。
”
我張大了嘴,半天沒有合上。
老虎崖那地方我是知道的,一塊大石闆的下面是百丈懸崖,前些年曾先後有幾個人不慎掉下去,但沒有一個能夠生還。
我想像不出我姐這樣一個弱女子,是怎麼鬥智鬥勇,才把池長耐弄下去,讓自己毫發無損的。
我在驚愕之餘,由衷地佩服她的膽略過人。
我說:“姐,你真行!你幹得好!”
我姐說:“什麼也别說了,我走了。
”
我說:“不行,你不能走!你這樣半夜走了很不正常,萬一地震過去,明天查起這事,人家會懷疑你的。
”
我姐說:“那我怎麼辦?”
我說:“你就在這裡呆着,不管來不來地震,到明天早晨再回去,讓大夥都看見。
”
我姐想了想說:“這樣也好。
”說罷,她便在我身邊坐下了。
片刻後,我姐悄聲啜泣起來。
我說:“姐。
”
我姐嗚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