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還有些家兵。
董小宛回頭瞧見載着吳化龍的轎子正緩緩走來。
知府高興地走過來,董小宛正待要道萬福,他慌忙擺手示意别暴露了身份,董小宛便裝着老熟人的樣子和他搭了話,兩人就像情侶似的面帶隻有兩人才懂的微笑朝桐橋上緩緩走去。
知府還想給她說那溶溶夜色之中掩藏着的美麗的愛情故事,但他還沒有說出來,肩上便被一隻有力的手用力一扳,他便身不由己地朝後一轉,他看見一張氣急敗壞的兇惡面孔,隔得那麼近,他甚至看清了那扇出着粗氣的大鼻孔中顫抖的黑毛。
董小宛在他身後發出了恐懼的尖叫,尖叫聲驚飛了樹上的幾隻烏鴉,它們擦着水面從燈影中飛過。
吳化龍卻不驚慌,他隻有憤怒,他朝知府臉上重重地打了一拳。
知府沒料到有此劫難,痛得就要緩緩癱倒,但英雄救美人的勇氣卻使他硬撐着身子骨站在仿佛搖搖晃晃的橋上,其實是他自己在搖搖晃晃。
吳化龍一拳既出,毫不手軟就打出了第二拳。
但這一拳卻沒打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因為從周圍的各個角落沖出來十幾條壯漢,這些人正是躲在暗處欣賞知府大人風流模樣的知府兵将。
吳化龍覺得至少有十雙手抓住自己,至少有十雙拳頭相繼打在自己的身上。
他暈頭轉向,他拼命掙紮,他大聲吼叫:“以多打少,不是好漢。
”他被按翻在地,幾名家兵麻利地将他捆綁起來。
他聽見衆人稱那人為“知府大人”,這才明白自己闖了天大的禍,吓得全身都軟了。
這一陣騷動,引來了不少圍觀者,知府一邊擦着臉上的血迹一邊餘怒未息,他喝令家兵将這頑劣刁民拖回府去,重杖一頓大闆。
一位師爺對圍觀者說道“沒事了,沒事了,各位散去吧。
知府大人今夜微服私訪到此,恰适刁民騷擾民女,現已制伏刁民。
各位散去吧,沒事了。
”圍觀者紛紛贊道:“真是好官,咱們蘇州百姓有福呢。
”
另一位師爺則将董小宛拉到一邊說道:“董大小姐受驚了。
今夜之事鬧大了,知府也擔心傳到夫人耳中,所以不能繼續陪伴小姐。
請董大小姐萬萬見諒。
”
董小宛眼見吳化龍遭了懲罰,心裡出了一口惡氣,正想不出辦法來擺脫知府的糾纏,聽這師爺一說,便大大方方走上前給知府大人道了個萬福道:“小女謝知府老爺救命之恩。
”
知府此刻也掃了幽會的興緻,幸虧還留給老百姓個好官的印象,心想不出明天中午全蘇州都會有他的美談,心裡得意洋洋。
他命令幾位随從道:“護送這位民女回家,路上不得再出差錯。
”在他眼中仿佛不認識董小宛。
茗煙在龍遊河雇了一艘船,恭候冒辟疆到來。
時間還早,他順着岸邊那些在春日陽光下仿佛醉薰薰的金黃菜花叢,向微紅的官道上眺望了三次,官道上隻有幾個零星的行人,而向陽的山坡下卻有許多人在埋鍋搞野炊,幾個女人在龍遊河汲水。
那些褐色的瓦灌放入水中,張開陶器的硬嘴巴,咕咚咕咚地吐着大大的水泡,灌滿後女人們提上瓦罐走過茗煙身邊。
茗煙覺得他們沒有秦淮河的女人妩媚,待公子今後接來董小宛,這些女人就更沒有顔色了。
茗煙正得意地回味着秦淮河,突然聽見了馬蹄聲。
他剛一回頭,冒辟疆已縱馬到了他的眼前。
他上前帶住缰繩,冒辟疆飛身下馬。
他覺得公子今天格外光彩照人,他還發現幾個汲水的女人提着瓦罐停了腳步在不遠處打量着公子,眼神中有茗煙無法理解的東西。
船夫從艙中推了幾塊寬木闆下來,木闆将沙灘留下幾個坑。
冒辟疆就從木闆上牽馬而上。
茗煙腳底打滑差點掉進河裡,吓出一身冷汗。
帆緩緩升起,船就破開流水,朝無錫方向而去……
船在霧中航行,四天後到了蘇州。
冒辟疆對蘇州非常熟悉,此刻這種春天氣息依舊使他興奮。
天階是他多年交遊的好友,也是複社中人。
兩人相見,自有許多話要說。
王天階是個細心人,專門備了一個四合院給冒辟疆,還派了王祿、王壽二人服侍,另外備了一個廚師。
冒辟疆本想馬上就去找沙玉芳打聽董小宛,他可沒忘記此行是沖着這個美人而來,但礙于朋友面子,隻得耐着性子和王天階一起玩了兩天。
這天黃昏,他換了一身湖藍長衫,手執折扇信步走入三茅閣巷。
這條巷中住了許多風塵女子,他看見幾個紅豔豔的燈籠伸出牆來,便有紅杏出牆的感覺。
這些招客的燈籠将這條巷子分割成一條紅色的梯狀走廊。
一個打扮得妖豔的女人,滿頭插着時令鮮花,倚着門瞧着冒辟疆,待他走近,那女人突然翻開胸襟露出一隻**來,嘴角伴着嘶嘶的引誘之聲。
冒辟疆緊趕幾步跑了過去,他聽見那女人在身後罵了句“狗東西”。
那巷子斜斜地轉了個彎,他又看見一個女人正坐在木檻上吃着瓜子,黑黑的瓜子皮滿地都是,他走去打聽,誰知他未開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