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錢兄誤會了,這位是吳媽,她是兩個孩子的奶娘。
我老婆還在後面呢。
”
錢牧齋臉上發熱。
柳如是朝他那窘迫的臉上狠狠瞪了一下,心裡嘀咕:“死老頭子,不知道就别瞎恭維,這下出醜了吧!”錢牧齋幹咳幾聲,鎮定一下情緒,說道:“慚愧,慚愧,我眼拙了。
”
董小宛起初也是一怔,眼見錢牧齋的窘樣,忍不住朝柳如是抿嘴一笑,但沒笑出聲。
柳如是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奶娘吳媽也被窘得滿臉通紅,心知自己的穿着給老爺丢了臉。
平時,楊将軍曾多次指點她要注意形象,她都當耳邊風,這次終于應了他的話。
她惶恐地問楊将軍:“老爺有什麼吩咐?奴婢馬上照辦。
”
楊将軍做了個擴胸動作,松弛了一下,才朝吳媽道:“快請夫人出來。
”
“是。
老爺。
”吳媽應聲而去。
隔了一會兒,響起一陣腳步聲,随後從屏風後轉出一位嬌吟吟的女人。
董小宛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沒有出聲。
這位女人打扮得很豔麗,渾身挂滿叮噹作響的珍貴飾物。
她并非美人,所以認為衣着就能帶來美,其實吳媽媽的穿着樸素也是她故意安排的,這樣就可以起到母雞襯托鳳凰之效,她此刻的打扮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耳上挂着一隻類似手镯的大金耳環。
董小宛知道這是個極庸俗的女人,眼裡有些驚詫,這和楊将軍太不般配了,不過,話說回來,也許當初他倆結婚時都沒見過面,待揭了蓋頭就變成了既成事實,無法更改。
楊将軍見錢牧齋、柳如是、董小宛都露出驚詫之眼神,誤是驚豔,乃高興地介紹道:“這位才是我的夫人。
”柳如是、董小宛極有禮貌地道了萬福。
寒暄之後,董小宛發覺這位夫人雖然在穿着上庸俗,心地卻依舊善良純樸。
初見一刹那湧上心際的輕蔑頓時減了幾分。
三個女人便帶着兩個孩子到後帳去了。
剩下楊将軍和錢牧齋在大帳中閑聊。
錢牧齋盛贊楊将軍的兒女。
楊将軍長歎一聲,仰面躺在座椅中。
錢牧齋道:“将軍何故如此歎息?”
“這兒女來得不是時候。
如今國難當頭,你我身為朝廷命官,豈能枉顧家室啊。
”
“時局危矣!去年闖賊攻陷洛陽,殺了福王。
兵部尚書楊嗣昌服毒自盡。
今年初闖賊三打開封府。
可憐大明數十萬大軍竟潰如山倒,連失城池州郡。
幸虧挖開黃河,水淹闖賊,方才擋住草賊的惡勢,原以為左良玉是一代将才,卻不料幾乎喪身闖賊的百裡壕溝之中,我幾度請纓北上,都未獲準。
大丈夫豈能坐視危局而無動于衷?”
“将軍報國之志可欽可嘉。
我真搞不清闖賊何來的如此勢力?朝廷為何不合力讨剿關中。
如讓闖賊在關中養足氣候,其勢更不可擋啊!”
“錢大人差矣。
我以為闖賊應是不成大器的鼠輩。
當初破洛陽之後,竟不取北京,當時北方何等空虛?闖賊反死守關中彈丸之地,閉關自守,顯然是他心虛的結果。
”
“李自成畢竟不是劉邦之才。
不是任何人據關中就可以謀取中原。
”
“近日皇上重用孫傳庭将軍為兵部尚書,真是英明之舉,大明江山還有希望啊。
聽說孫将軍已率兵讨剿關中,闖賊當不堪一擊。
”
錢牧齋笑道:“我聽說孫将軍乃楊将軍的家師,是真的嗎?”
“孫将軍的确是我家師。
他真乃百年不遇之将才也。
”
倆人數說着國事,心裡都生了豪情。
錢牧齋更是難得如此,一時間仿佛回到初次步入官場時的少年時光,忘了吹拍。
那時,他滿懷抱負,智計百出,但處處碰壁。
直到心上長了老繭方才悟到其間的奧妙。
正在此刻,軍營中一陣猛烈的鼓響。
楊将軍猛離座椅,欠身而起。
喝問道:“誰擊升帳鼓?”
少頃,一員将士滿身灰塵沖進帳來,跪見楊将軍。
原來是史可法送來十萬火急的軍情。
楊将軍接過文書,扯掉火漆封口上的雞毛,将一信抽出,如抽出一把匕首似的。
錢牧齋一邊喝茶一邊細看楊将軍的臉色,但見他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他知道發生了不得了的事,便放下茶杯,站起身來。
楊将軍猛然一聲虎吼。
慘叫一聲,往後便倒向座椅。
座椅未能承受壓力,朝旁邊一歪翻倒在地。
錢牧齋慌忙去扶他,他卻從地上爬了起來,錢牧齋順手為他将椅子扶正,讓他坐下。
那張信紙被帳外吹進來的秋風吹得在地上一翻一翻的,錢牧齋跑上去揀拾起來。
楊将軍示意他看一看。
原來是闖賊已打破潼關,直逼黃河,孫傳庭将軍以身殉國。
果然是壞消息。
楊将軍直到下午才将悲痛壓下心頭,振作起精神來,令營中的百多名官兵披麻戴孝,為孫将軍守靈。
錢牧齋、柳如是、董小宛也義不容辭地參加了北祭儀式。
在熊熊烈火旁邊,柳如是和董小宛合奏了一曲《蘇武牧羊》,以激勵将士們的鬥志。
董小宛輕輕推開古琴,她不知道是否激起了将士們的鬥志,不過,她知道自己内心滿懷激情,鐵馬金戈的想象飛過腦際。
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