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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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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上年臘月中回南以後,不過一個多月的工夫,吳守備又到了京城。

    吳棠在年底送了一批“炭敬”,開年又有饋贈,但都是些“土儀”,其中自然有安德海的一份,跟送部院大臣的一樣,隻是沒有問候的私函。

    吳守備是去過安德海家的,親自把禮物送交他的家人,還留下一張吳棠的名片。

     另有一份送給軍機章京方鼎銳。

    禮沒有送給安德海的那份厚,卻有厚甸甸的一封信。

    這封信中附着安德海交給吳守備的,關于趙開榜的“節略”,信上叙了始末經過,最後道出他的本意,說趙開榜在江蘇候補、奉委稅差,因為劣迹昭彰,由他奏報革職查辦。

    如今懸案尚無歸宿,忽又報請開複,出爾反爾,甚難措詞,字裡行間又隐約指出,此是安德海奉懿旨交辦的案件,更覺為難,特意向方鼎銳請教,如何處置?同時一再叮囑,無論如何,請守秘密。

     方鼎銳看了信,大為詫異。

    在江南的大員,都跟他有交情,他知道吳棠的困擾,不能替他解決難題,至少不能替他惹是非,添麻煩,所以特加慎重,悄悄派人把吳守備請了來,一問經過,他明白了! 已有八分把握,是安德海搞的把戲,但此事對吳棠關系重大,半點都錯不得,對安德海是不是假傳懿旨這一點,非把它弄得明明白白不可。

    想來想去,隻有去跟曹毓瑛商量。

     “琢公,你看!”他把吳棠的信攤開在他面前,苦笑着說: “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

    ” 看不到幾行,曹毓瑛的臉色,馬上換了一換樣子,顯得極為重視的神氣。

    等把信看完,他一拍桌子說:“這非辦不可!” 看到是這樣的結果,方鼎銳相當失悔,趕緊問道:“辦誰啊?” “都要辦!第一小安子,第二趙開榜。

    ” 方鼎銳大吃一驚!要照這樣子做,大非吳棠的本意,也就是自己負了别人的重托,所以呆在那裡,半晌作聲不得。

     “你把信交給我。

    ”曹毓瑛站起身來,是準備出門的神情。

     “琢公!”方鼎銳一把拉住他問,“去那裡?” “我去拜恭王。

    ” “琢公!”他一揖到地。

    “乞賜成全。

    ” “咦!”曹毓瑛驚疑地問:“這是怎麼說?” “信中的意思,瞞不過法眼。

    吳仲宣隻求公私兩全,原想辦得圓到些才托了我,結果比不托還要壞。

    琢公,你留一個将來讓我跟吳仲宣見面的餘地,行不行?” 這一說,讓曹毓瑛歎了口氣,廢然坐下,把吳棠的信往前推了推說:“你自己去料理吧!一切都不用我多說了。

    ” 于是,方鼎銳回了吳棠一封信,告訴他決無此事,不必理睬。

    同時又告訴他一個消息,說兩廣總督毛鴻賓降調,已成定局,吳棠由漕督調署粵督,大緻亦已内定,總在十天半個月内就有好音。

     安德海和德祿,卻不知這事已經擱淺,先找着吳守備去問。

    他是曾受了吳棠囑咐的,如果安德海來問,隻這樣告訴他:太後交下來的,采辦“蘇繡新樣衣料”的單子,正在趕辦,趙開榜開複一案,已經另外委托妥當的人代為辦理。

    德祿聽得吳守備這樣說,還不覺得什麼。

    轉到安德海那裡,他比德祿在行,聽出話風不妙,更不明白他是托了什麼人“代為辦理”,難道是在京找個人,就近替他辦一個奏折?沒有這個規矩啊! 不多幾天,倒是德祿打聽到了消息,把安德海約了出來,告報他說,吳棠是托的方鼎銳,方鼎銳跟曹毓瑛商量,不知怎麼回了吳棠一封信。

    “安二爺!”最後他說,“我看,八成兒吹了!” 照這情形看,安德海心裡明白,自然是吹了!吹了不要緊,第一,已知他假傳懿旨;第二,趙開榜的行迹已露,這兩件事要追究起來,可是個絕大麻煩。

    所以當時的神色就顯得異樣,青紅不定地好一會,也沒有聽清德祿再說些什麼。

     直到德祿大聲喊了句:“安二爺!”他才能勉強定定神去聽他的話。

    德祿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下子,我跟趙四不好交代。

    ” “怎麼不好交代?你不是說,年下收的銀子不算定錢,既不是定錢,就不欠他什麼,有什麼不好交代。

    ” “不是這個。

    我是說,吳棠那兒,還有軍機處,都知道趙四露面兒了,一查問,着落在我身上要趙開榜那麼個人,我可跟人家怎麼交代?” “這個……,”安德海嘴還硬:“不要緊,有我!” 話是這麼說,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片刻不得妥帖。

    别的事都不要緊,總可以想辦法鼓動“主子”出來做擋箭牌,偏偏這件事就不能在她面前露一點風聲。

    想到慈禧太後翻臉不認人的威嚴,安德海蓦地裡打個寒噤,這一夜就沒有能睡着。

     苦思焦慮,總覺得先要把情況弄清楚了再說,那就隻有去問方鼎銳了。

    于是抽個空,想好一個借口去看方鼎銳。

    門上一報到裡面,方鼎銳便知他的來意,吩咐請在小書房坐。

     平時,安德海見了軍機章京就仿佛熟不拘禮的朋友似的,态度極其随便,這天有求于人,便謹守規矩,一見方鼎銳揭簾進門,立即請了個安,恭恭敬敬地叫一聲:“方老爺!” “不敢當,不敢當,請坐。

    ” 等聽差獻茶奉煙,兩個人寒暄過一陣,安德海提到來意:“我接到漕運總督吳大人的信,說讓我來看方老爺,有話跟我說。

    ” 這小子!方鼎銳在心裡罵,當面撒謊!外官結交太監,大幹禁例,吳棠怎麼會有信給他?但轉念想一想,他不如此措詞,又如何啟齒?不過諒解是諒解了,卻不能太便宜他。

    所以裝作訝然地問:“啊!我倒還想不起來有這回事。

    ” 不說“不知道”,說“想不起來”,安德海也明白,是有意作難,隻得紅着臉說:“就為趙開榜那一案。

    方老爺想必知道?” “喔,這一案。

    對了,”方鼎銳慢條斯理地說,“吳大人托了我,我得替他好好兒辦。

    不過,有一層難處,這裡面的情節,似乎不大相符。

    ” 說着,方鼎銳很冷靜地盯着他看,安德海不由得低下頭去,避開了他的視線。

    心裡在想那“情節不大相符”是指的那一點?是趙開榜的節略中所叙的情節,還是指自己假傳懿旨? 看到他這副神情,方鼎銳越發了然于真相,他主要的是幫吳棠的忙。

    事情沒有替安德海辦成,卻也犯不着得罪他,所以話鋒一轉,用很懇切的聲音說:“你也知道,大家辦事,總有個規矩,趙開榜這件案子,實在幫不上忙。

    這麼樣吧,你把他的那個節略拿了回去,咱們隻當根本沒有這麼回事兒。

    趙開榜人在那兒,幹些什麼,咱們不聞不問,吳大人那兒,當然也不會再追。

    你看這個樣子好不好?” 到了這個時候,方鼎銳有此一番話,安德海可以安然無事,已是喜出望外,趕緊答應一聲:“是!聽方老爺的吩咐!” 說着,又離座請了個安。

     等把那份節略拿到,就象收回了一樣賊贓那樣,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坐在車上定神細想,發覺不僅安然無事,而且還有收獲,頓時又大感欣慰,一回宮先到内務府來找德祿。

     “怎麼樣?安二爺,挺得意似地。

    ” 德祿一說,安德海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既然他如此說,索性擺出極高興的樣子,一把拉着德祿就走。

     “趙四的事兒,辦成了一半。

    ” “喔!”德祿驚喜地問:“怎麼?莫非……。

    ” “你聽我說!”安德海搶着說道:“趙四不是想洗一洗身子嗎?這一個,我替他辦到了,豈不是辦成一半。

    ” “那好極了。

    安二爺,你把詳細情形告訴我,我馬上跟他去說。

    ” “我剛才去看了軍機章京方老爺了,他親口跟我說,包趙開榜沒有事,吳大人那兒也不會再追。

    你叫他放心大膽露面兒好了。

    ” “是!我這就去。

    ” “慢着!”安德海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道:“他原來答應的那個數得給啊!” 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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