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想辦法把那姓王的攆出去,六哥,你看行不行?”
“這不更掃了咱們那位小爺的面子了嗎?再說,也容易動人的疑,不必多事了。
”
第一個建議被打消,醇王提第二個建議,認為既然驚動了兩宮太後,那就要辦得徹底,修圓明園固然是為了庫款、人心兩大端,也是為了杜絕皇帝借視察園工為名,便服微行。
這些情形大家都瞞着兩宮太後不敢說,于今不妨揭穿,讓兩宮太後知道,興園工還有這麼一個大害處。
這個建議,恭王深以為然。
他還有更進一層的想法,這樣奏明太後,見得大家反對園工,有不便明言的隐衷,更能獲取對修園深感興趣的慈禧太後的諒解。
“那就勞弟妹的駕,進宮走一趟吧!”
“讓她跟着六嫂一起去,”醇王又說,“或者再約一約五嫂。
”
“不必!我看弟妹一個人去就夠了。
”
醇王聽出恭王的意思,由于載澂也在外面胡鬧,恭王福晉對皇帝的微行,實在也不便說。
于是毅然答應了下來,第二天就讓醇王福晉進宮,見慈禧太後有所密陳。
摒去宮女太監,姊妹密語。
醇王福晉将皇帝每一次視察園工以後,易服微行,流連在前門外鬧區的情形,細細地告訴了慈禧太後,又說恭王、醇王等人,異常憂慮,計無所出,迫不得已,唯有請求皇太後作主。
慈禧太後既驚且怒,也有無限的傷心和失望,隻見她太陽穴上青筋跳動,每遇到這種神情,便是她内心激動,生了大氣的表示,連醇王福晉看了都有些害怕。
“皇太後也不必太責備皇上。
”醇王福晉惴惴然地勸解,“皇上到底成人了,慢慢兒勸他,一定會聽。
”
慈禧太後不作聲,她的心思很亂,想得很多。
皇帝怎麼會弄成這樣子?總由于大婚之後,宮闱之間,缺少情趣,一個人獨宿在乾清宮,寂寞難耐的緣故。
如果沒有皇後,皇帝不緻于賭氣不理慧妃,推原論始,在立後的那天,便種下了今天的禍根。
這樣一層層想到最後,便恨不得以懿旨将皇後廢掉。
“咳!”她長歎一聲,神色轉為黯然,“當初是我不好。
”
她的意思是,在立阿魯特氏為後一事上,自己的警覺不夠,執意不堅,手段不高,遊移踟蹰之間,鑄成大錯。
這在醇王福晉自然猜不到。
她的使命,就是來說明其事,任務已畢,無須流連,随即告辭出宮。
※※※
就在這時候,十重臣公上兩宮太後的密折,遞到了宮裡,慈禧太後細細看完,内心有着難以言宣的不快。
所說的“理”與“勢”,她不盡同意,而在興緻上,更覺得受了很大的打擊,四十歲的整生日,原可以好好熱鬧一番的,誰知搞成這樣的局面!怪來怪去,隻怪兒子不争氣,倘或不是如此胡鬧,怎會惹出如許不中聽的話。
一個人生了半天的氣,等情緒略略平複,重新再看奏折,覺得應該與慈安太後商量。
等把她請了來,拿折子念了給她聽,又提到醇王福晉的話,隻是搖頭歎息。
慈安太後倒相當沉着,雖然内心震動,臉色蒼白,卻能說出一句極有力的話:“園工不能不停了!”
慈禧太後始終不願說這句話,但也無法堅持,隻這樣說道:“修園不是用的懿旨,如今又何必用懿旨停工?”
“那就告訴皇帝,讓他降旨。
”慈安太後又說,“前天我聽說,準了沈葆桢的奏,跟英國銀行借二百萬兩,拿到台灣去修炮台,左宗棠又要借三百萬兩的洋債。
這樣子下去,怎麼得了?”
慈禧太後默然。
好久,搖搖頭說:“真是煩人!”
慈安太後看她如此,便喊了聲:“來呀!”等宮女應聲趨近,她這樣吩咐:“看看皇上在那兒?”
“是!”宮女問道:“光是看一看來回奏,還是把萬歲爺請了來?”
“請了來!”
皇帝奉召到了長春宮,一看兩宮太後的臉色,便知不妙,硬着頭皮,陪笑請安。
兩位“皇額娘”都不大理他,隻慈安太後把那通密折指了指,示意他拿去閱看。
看不到兩行,皇帝便來了氣,“豈有此理!”他氣急敗壞地說,“為什麼要驚動兩位皇太後?”
“人家不錯!”慈安太後冷冷地答了一句。
慈安太後跟皇帝說話,很少用這種語氣。
所以雖是冷冷的一句,他心裡便很難過,越覺得十重臣上蔬已撤簾歸政的兩宮太後,于理不合。
再看下去,皇帝又大起反感,“這叫什麼話!陳芝麻、爛谷子都搬出來了!文豐殉節是十幾年前的事,到現在還來說‘理’?”他憤憤地說,“日本人在台灣鬧事,也有些日子了,他們辦洋務辦成這個樣子,不引咎自責,反倒擺出忠臣的臉嘴,豈有此理!”
因為有此成見,皇帝對于這個折子中的話,沒有一句能夠聽得進去,匆匆看完,咬着嘴,眨着眼,在思量對策。
“我得問問他們。
”皇帝用很有決斷的聲音說:“理也好,勢也好,都是去年秋天以前的事,早就該見到了,當初為什麼不說?六叔還領頭捐銀子,那時候怎麼就不想一想,圓明園非‘駐跸所宜’?”
這幾句話卻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