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一擦眼睛答道:“奶奶在日常叫我勸大爺收收心,兒子媳婦沒有聽奶奶的話,都是兒子媳婦不好,阿瑪别罰他,隻罰我好了。
”
“唉!你這些話,說的全不通……。
”
“回王爺的話,”善福趁勢勸道:“以奴才的意思,把大爺交了給大奶奶,大爺如果不聽勸,那時再請王爺家法處置。
”
“那有什麼用?”恭王向兒媳說道:“你先起來。
”
一面說,一面管自己走了進去。
旗人家的規矩大,“老爺子”沒有話,載澂還是得跪着,澂大奶奶雖可起身,但丈夫如此,便得陪着跪在那裡,這時候就要“仰仗”善福了。
當然,這是用不着載澂開口的。
善福很快地跟在恭王身後,到了那間庋藏端硯碑帖,題名“石海”的書齋,他用惴惴然帶着謹慎試探的聲音問道:“讓大爺起來吧?”
恭王不作聲,坐下來皺着眉隻是眨眼。
好久,用怨恨的聲音說道:“你們當然早就知道了,怎麼早不告訴我?”
“怕惹王爺生氣,誰也不敢多嘴。
”善福又說,“奴才也苦苦勸過大爺,大爺說:人不能沒有良心。
”
“這,”恭王詫異:“這叫什麼話?”
“那位奎公爺,窩囊得很,奎大奶奶嫁了他也委屈,自願跟我們大爺。
就為了這一點兒情分,大爺不忍心把她送回去。
”恭王有些啼笑皆非,“這叫什麼有良心?”他忍不住申斥:“就因為你們附和他這些個歪理,才把他慣成這個樣子。
如今五爺都說了話了,這下好,看你們還能怎麼回護他?”
“回王爺的話,”善福踏上一步,低聲說道:“與其讓人家來管,不如咱們自己來處置。
”
“怎麼個處置?”
“不說讓大爺收收心嗎?奴才的意思,不如把槐蔭書屋收拾出來,讓大爺好好兒念一念書?”
“哼,他還能念書?”
雖在冷笑,意思卻是活動了,于是善福緊接着勸了一句:
“就這麼辦吧?”
恭王想了一下,很快地說:“把槐蔭書房安上鐵門,鎖上了拿鑰匙給我。
”
“不必那麼費事吧?”善福微微陪笑着,“派人看守也就是了。
”
“不行!”恭王斷然拒絕,同時提出警告:“你們可别打什麼歪主意!以為過幾天,就可以把他弄出來。
起碼得鎖他個一年半載,讓他好好兒想一想,他自己有多可惡?”
善福深知恭王的性情,到此地步,多說無用,便退了出來,扶起載澂,說了預備将他禁閉在書房裡的話,又安慰他:“大爺,你可别心煩。
等過了這一陣子,包在我身上,把大爺給弄了出來。
”
載澂不答,掉頭就走,回到自己書齋,悶頭大睡。
善福便找了府裡的“司匠”來,在槐蔭書屋的月洞門上,安上一道鐵栅門,另開一道小門,供下人進出,然後由澂大奶奶安排衾枕卧具,日用什物,又派定了四名小厮,帶着載澂養的一隻猴子兩條狗,陪他一起“閉門思過”。
一日三餐,另外兩頓點心,亦都由澂大奶奶親自料理,派丫頭送到書房。
載澂一年到頭無事忙,難得有此“機會”落個清閑,倒也能安之若素,唯一萦懷的,隻是不放心奎大奶奶。
“奎大奶奶倒真有志氣。
”有人隔着鐵栅門告訴他說,“她說什麼也不肯回家,願意守着大爺。
”
這對載澂來說是安慰,卻益添怅惘,同時也起了“破壁飛去”之想。
但善福和他的親信,卻很冷靜地看出來,奎大奶奶的一片癡情,對載澂的處境,有害無益。
“大爺,”善福問他:“你想不想出去?”
“廢話!”
“我也知道大爺想出去。
天天替大爺想辦法,想來想去想不通,隻為有個人擋着路。
”
“誰啊?”載澂不解,“怎麼擋着我的路?”
“奎大奶奶。
”善福答道,“她不肯回家,大爺就出不去。
”
這道理是不難明白的。
兆潤那面,惇王已派了人跟他接頭,許了他一些好處,可以無事,但奎大奶奶不肯回家,事情就不能算了結。
即令他家甯甘委屈,忍氣吞聲,而恭王不願載澂有這樣一處外室,就隻好仍舊把他關在書房裡。
解釋完了,善福提出要求:“大爺,請你親筆寫幾個字,我跟她去說。
不用多話,隻要她體諒就行了。
”
載澂猶豫着,一方面覺得善福的話有理,一方面又覺得這樣做會傷奎大奶奶的心,内心彷徨,委決不下,隻是大步蹀躞着。
“大爺,”善福低聲說道,“眼前好歹先顧了自己再說。
”
這一下提醒了載澂,原是權宜之計,隻要出了槐蔭書屋,依舊可以秘營香巢,雙宿雙飛。
九城之大,何處不可以藏身?
隻要自己行縱檢點,不愁敗露。
于是,載澂欣然同意,親筆寫了一封信,大緻是說,受嚴父督責,複以格于實情,奎大奶奶如果不肯回家,事不得解。
務必請她體諒,不要堅持己見,等他恢複了自由之身,自然可以再謀團聚。
信是寫得很好,但善福另有打算,說“眼前好歹先顧了自己”,是騙載澂的話。
善福倒是耿耿忠心,不但要解他的近憂,而且也為他作了遠慮,一了百了,不容他再跟奎大奶奶藕斷絲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