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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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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人,屯在諒山,而且黃桂蘭服毒自殺,所節制的兩萬人,目前亦在黨敏宣掌握之中。

    陳得貴是馮子材的舊部,手下雖隻一千人,卻是打不散的子弟兵。

    如果公然宣旨,逮捕黨敏宣、陳得貴就地正法,勢必引起叛亂。

    因此,接到廷寄,秘而不宣,隻召集了極少數的部将,商議對策。

     有個千總叫甯裕明,湖南衡陽人,卻投身淮軍,又輾轉歸入王德榜部下,機智骁勇,是大将之材,這時自告奮勇,願意擒黨敏宣來獻。

    至于陳得貴,到底隻有一千人,王德榜決定包圍繳械,說不得要“硬拚”了。

     商定步驟,分頭進行。

    甯裕明隻帶了一名馬弁出鎮南關,直投黨敏宣大營,聲稱奉王德榜之命,邀他到龍州會商籌措軍糧的辦法。

     這是當時軍中第一大事,黨敏宣自然該去。

    他也防到有什麼不測之禍,自具戒心,不過對鏡自照,氣色不變,他精通星相之學,自己算自己的命,當死于刀下,所以每逢打仗,望敵先退,這時候又算了流年,認為能從北甯逃出來,災星已退。

    而且看到甯裕明單騎來迎,料想無他。

    就這樣,為防萬一,還是帶了兩把手槍防身。

     等到一進鎮南關,守關稽察出入的一名把總,上前迎接,甯裕明一下馬便嚷着:“快快備水洗臉!先洗臉,後吃飯,請你趕快預備。

    ” 一路仆仆風塵,天氣又熱,饑渴交加而汗出如漿,那名把總很會辦差,很快地備好了大桶涼茶、大批蒲扇,熱水新手巾。

    黨敏宣的幾十名親兵,解下武器,洗臉的洗臉,喝茶的喝茶,乘涼的乘涼,戒備全弛。

     黨敏宣這時已被請到關上休息。

    甯裕明一看時機已到,努一努嘴,他的随從馬弁,立刻從背後捷步而上,将黨敏宣的雙手一抄,反剪在背。

    守關把總直撲而前,奪下他的兩把手槍,扔到甯裕明面前,撿起一看,子彈已經上膛,“保險”也都拉開了。

     “甯裕明!”黨敏宣知道着了道兒,臉色蒼白,語聲卻能保持鎮靜,“你叫你的人放手!” 甯裕明根本不理,親自動手替他扣上一個“口勒”,讓他不得出聲,接着另外來了兩個人,拿麻繩将黨敏宣捆得結結實實,從側門擡上一輛黑布圍裹的棚車,疾馳而去。

     然後甯裕明才向黨敏宣的親兵宣布:“黨副将已經奉旨逮捕。

    大家願意‘吃糧’的,照舊當兵,不願意當兵的,按路程遠近發盤纏回家。

    ” 親兵們面面相觑,接着交頭接耳商議了一會,都說願意照舊吃糧。

     “照舊吃糧的跟我走……。

    ” “怎麼?不出關回原地方?”有人搶着問。

     “吃糧那裡都一樣。

    ”甯裕明說:“你們不要出花樣,武器讓我暫時收着,跟我到了龍州,自然發還給你們。

    ” 事起倉卒,不知甯裕明還有什麼布置?倘或不聽命令,惹惱了甯裕明,翻臉不認人,白白送了性命,未免不值。

    因而都乖乖地繳了械。

     将黨敏宣解到龍州,陳得貴亦已被捕。

    潘鼎新在貴縣接了巡撫大印,已經進駐龍州。

    所以一切都由他主持,黨敏宣自知難逃一死,俯首無語。

    陳得貴卻大為不服,說扶良一戰,他苦戰半日,其他各軍都作壁上觀,袖手不救。

    又說扶良炮台撤守,奉有“黃統領”的将令,果然呈上一張“手谕”。

    黃桂蘭已經服毒畢命,死無對證,而字迹卻象,到底真有這道手谕,還是出于僞造?已莫可究诘。

     “好了,”潘鼎新說:“有人告你克扣糧饷,總有這回事吧?” 聽得這話,陳得貴知道自己死定了,勃然變色,大聲說道:“天下十八省,那裡有不克扣軍饷的營官?要我的命,我給,這樣的罪名,我不服。

    ” “服不服,誰管你。

    既然承認克扣軍饷,那就情屈命不屈了。

    ” 于是五月初一那天,黨敏宣和陳得貴,骈肩被斬,正法軍前。

    雖無補于前方的士氣,卻激勵了廣西的民心。

     在京裡,和戰大計,躊躇難決。

    慈禧太後與醇王自然渴望大張天威,但孫毓汶表面迎合,心裡卻早有了定見,能和不能戰。

    清流則因李鴻藻的挫折,同時鑒于唐炯、徐延旭的有名無實,不敢再放言高論,因此,主戰的論調,反倒消沉了。

     恰好粵海關稅務司客卿,德國人德璀琳得到法國駐越南的統帥福祿諾的同意,出面調解,打了個密電給李鴻章,說中國願和,可以請法國止兵。

    慈禧太後與醇王心雖不願,但亦無奈,隻好責成李鴻章“保全和局”。

    孫毓汶和許庚身商量拟定的密旨,告誡“李鴻章再如前在上海之遷延觀望,坐失事機,自問當得何罪?此次務當竭誠籌辦,總期中法邦交,從此益固,法越之事,由此而定,既不别贻後患,仍不稍失國體,是為至要。

    如辦理不善,不特該大臣罪無可寬,即當此總理衙門王大臣亦不能當此重咎也。

    ” 這樣措詞是瞞過慈禧太後和醇王,以及搪塞清議的一個障眼法,在嚴峻的責備之中,暗示李鴻章可以放手辦事,隻要能和就行。

     但是法國卻另有打算,派出八艘軍艦,過廈門向北而去。

    做過崇厚使俄參贊的上海道邵友濂輾轉得到消息,急電總理衙門告警。

    在此以前,法國軍艦曾開到基隆,派人上岸測繪地圖,強要買煤,因此,這八艘軍艦的目的何在,是很容易明白的。

     這一下又要備戰了。

    而所謂“備戰”,新政府與恭王當政之日的做法,并無兩樣,無非發一道“六百裡加緊”的“密谕”,通饬有關省份的督撫“力籌守禦,務臻嚴密”。

    再就是“聞鼙鼓而思将士”,醇王想起一批宿将。

    楊嶽斌是決計不肯複出的了,無須問得,四川的鮑超,安徽的劉銘傳,應該可用,傳旨丁寶桢和李鴻章察看近況複奏。

     這時軍機全班盡撤的大政潮,已經平伏。

    張佩綸早在政府改組之初,就上了一個折子作為試探,說是“樞臣不兼總署,窒礙難行”,說“恭親王為朝廷懿親,各國親與立約,服其威信;是以二十年來外侮疊出,卒能化大為小,化有為無者,軍機大臣兼總署之明效也。

    ”用意是為恭王複起開路,希望提醒慈禧太後,主持洋務,還預恭王,讓他重回總署。

    既回總署,則又須重回軍機,後者才是這個折子的本意,用心甚深。

     誰知為恭王試探,沒有成功,意外地張佩綸本人倒試探出一個足以欣慰的迹象。

    折子一上,當天就有明發,派軍機大臣閻敬銘、許庚身在總理衙門行走,足見得張佩綸的慈眷猶盛,說話一是一、二是二,如響斯應,威風如昔。

     因此,從三月底邵友濂的電報一到,備戰的密谕既發,他立刻又閉門謝客,寫了一通洋洋灑灑,不下三千言之多的奏折,暢論設防與謀和的關系與方略。

     奏折中的警語是:“即欲和,亦須趕緊設防。

    防軍強一分,敵焰必減一分,防饷惜一分,賠兵費轉加一分。

    ”以下又分列設防六事,對李鴻章似貶實褒,說“李鴻章辦理洋務,最遭诟病,而能戰能和,緩急足恃者,亦僅僅北洋一處。

    ”對張樹聲,則報張華奎鼓勵盛昱掀起軒然大波之怨,很放了兩枝暗箭,說越南軍務的軍火,本“責成張樹聲經理,乃該督僅能自顧東防。

    即如此次滇軍所需軍火,該督以在梧州者留待潘鼎新;而以在廣州者,應解滇軍,略一轉移,豈不直捷?臣實百思不得其解。

    ”意思是軍火有好有壞,好的留給同為淮軍的潘鼎新,壞的解交漠不相關的岑毓英。

    以下提到奉旨主持瓊州防務的彭玉麟,請求“饬下張樹聲,同心合力,無掣其肘”,攻讦得更露骨了。

     這個奏折頗為醇王所重視,承旨所發的密谕,完全引伸其義。

    同時召集廷議,咨詢和戰大計,張佩綸又慷慨陳奏:“夫中國以平粵撚、定新疆之餘威,二十年來,師船火器,糜饷以巨萬計,出而保一越南不能,非唯疆場諸臣之咎,老成宿将及凡有血氣者,當亦羞之。

    今事機孔迫,宵旰獨憂,危急艱難之際,而内外諸臣,猶複塗飾觀聽,不能推誠相與,安望其以後之卧薪嘗膽哉?然則今日之事,和與不和,當以敵情兵力為定,法言可許則和,不可則不和,兵力可戰則不和,不可戰則和。

    ” 這段議論,字字打動慈禧太後的心。

    當然也有她不以為然的,特别是翰林院代奏編修梁鼎芬的一個奏折,引起了慈禧太後的震怒——梁鼎芬主張殺李鴻章。

     梁鼎芬籍隸廣東番禹,是粵中名儒陳澧的學生。

    陳門高弟,最有名的三個人:江西萍鄉的文廷式、廣西賀縣的于式枚,再有一個就是梁鼎芬。

    這三個人的交情也最厚,厚到于梁甘讓豔福于文道希,因為這兩個人跟翁同和、潘祖蔭一樣,都是天閹。

     三個人當中梁鼎芬的年紀最輕,但科場很得意,光緒六年中進士、點翰林,年方二十二歲。

    他的房師是湖南人,名叫龔鎮湘,有個侄女兒,從小父母雙亡,為母舅家所撫養,龔小姐的這位母舅就是做《十朝東華錄》的王先謙。

     龔鎮湘看中這個門生年少多才,托王先謙做媒,将侄女兒許了給梁鼎芬。

    龔小姐美而能詩,又畫得一手花卉,梁鼎芬敬之如佛,特題所居為“栖鳳苑”,然而名為雙宿,實同孤栖。

    隔了兩年文廷式赴北闱進京,住在梁家,不知如何協議,梁夫人做了不居名義的文太太了。

     三年散館,梁鼎芬當了編修,也是名翰林之一,其時廣東在京的名士,以李文田為魁首。

    但是,這樣一位通人,卻深信風水星相,他的“子平之術”,在京裡名氣甚大,這年為梁鼎芬排八字,算他二十七歲必死。

     梁鼎芬算算隻有一年可以活了,大起恐慌,便向李文田求救,可有禳解之術?李文田告訴他:除非有什麼大禍發生,不然不能免死。

     大禍從何而來?想來想去想通了,“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不妨自己闖一場大禍。

    恰好廷議和戰大計,便拿李鴻章作題目,上折說他有“可殺之罪八”。

    奏折寫成,為他的舅舅所發覺,極力阻止,而梁鼎芬執意不從。

    他的想法是:此折一上,多半會得充軍的罪名,既可以禳解免死,又可落個直聲震天下的大名,一舉兩得,十分合算。

    隻是這個打算不足為他人道而已。

     果然,慈禧太後震怒之下,要重重治梁鼎芬的罪,而閻敬銘要救他,說他書生之見,不足計較。

    多方勸解,慈禧太後才不追究,不過心裡已記住了梁鼎芬的名字。

     此外還有許多折子,大都主戰。

    最有力的兩個,一個是鄧承修領銜,連名的八個人,都是清流,另一個是浙江道禦史聖裔孔憲谷領頭,列銜的更多,主戰以外,還論籌饷之道,主張以内務府的經費,全部移作軍饷,至于宮廷的供應,隻要責成内務府大臣師曾和文錫以私财承辦,就綽綽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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