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給過慶王一封信,說是‘端郡王所居勢位,與醇賢親王相同,尤當善處嫌疑之地。
’
這話,不就迹近離間了嗎?”
“這怎麼是離間?”剛毅用手指敲敲太陽穴:“天太熱,腦袋發脹,我的腦筋轉不過來了。
”
“中堂請想,當年今上入承大統的時候,老醇王因為本生父之尊,怕幹政成了太上皇,辭卸一切差使,以避嫌疑。
如今端王是大阿哥的本生父,情形跟老醇王差不多,所謂‘善處嫌疑之地’,意思就是讓端王學老醇王的樣,退歸藩邸,不預政務。
”
“啊,啊!你一說就容易明白了。
”
“這還是就表面而論,其實内中還有文章。
”趙舒翹略停一下說:“往深處看,等于在皇太後前告一狀,說端王想當太上皇。
這不是離間是什麼?”
“對!對!有理,太有理了!”
“不僅此也,還有。
”
“還有?”剛毅越覺得有趣味:“快,快,請快說。
”
“誰都知道,端王事太後,忠貞不二。
如今讓太後疏遠端王,實在就是削太後的羽翼。
”
“可不是!一點都不錯。
”剛毅滿心歡喜,将趙舒翹的話,細想了一遍,作了個歸納:“可以這麼說,他這兩句話,表面冠冕堂皇,暗中挑撥離間,而作用是反對皇太後!”
“中堂說得太好了!”趙舒翹送上一頂高帽子:“就是這麼一回事。
”
“好!就這麼一回事,送了他的忤逆。
可是,”剛毅收斂了笑容:“那封信呢?總不能當面跟慶王要吧?”
“中堂自然不便去要,如果端王去要,或許能要得到。
再不然,”趙舒翹壓低了聲音說:“慶王跟前我有條路,可以把那封信弄出來,不過得花個幾百銀子。
”
“那是小事。
就托你去辦吧,越快越好。
”
“是!”
“還有呢?”剛毅翻弄着原奏:“咱們總得從這個折子裡頭,挑出他幾項大毛病不可。
”
“大毛病隻要一樣就夠了!”
“你說,”剛毅把原奏攤開來,“那裡有大毛病?”
趙舒翹不願明言,隻說:“中堂久掌秋曹,當年谳獄,決過多少疑難大案,莫非他這個奏折之中,吞吐其詞,意在言外的地方,還看不出來嗎?”
這也是一頂高帽子,不過在剛毅,對這頂高帽子,卻有不勝負荷之感。
翻弄了半天,無從領會,隻好又推托頭暈。
“不行!這個天氣把人的腦袋都搞昏了!展如,還是你說吧!”
“中堂,你隻看這一句。
”
他指的是“不得援議親議貴為之末減”。
這是屬于律例上的所謂“八議”,同樣犯罪,親貴可以減刑。
這一指點,剛毅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意思是指端、莊兩邸、瀾公等等,也該議罪,而且該當何罪,還不能減免!好家夥,厲害啊!”
“這是露出來的一言半語,雖說含蓄,意思總還可以看得出來,如果有看不出來的意思在内,那可真是不測之心了!”
“展如,”剛毅率直答說:“你的話,我又不懂了。
你就别賣關子了吧!”
趙舒翹笑了,“我豈敢在中堂面前賣關子?”他說實在是各有意會,不落言诠為妙:“中堂請參詳這一段。
”
指出的這一段是:“拳匪愚矣,更以愚徐桐、剛毅等,徐桐、剛毅等愚矣,更以愚王公。
”一共二十幾個字,剛毅翻來覆去念着,突有意會,不自覺地念出一句來:“王公愚矣,更以愚皇太後!”
趙舒翹點點頭,剛毅則有豁然貫通之樂。
兩人對看了半天,莫逆于心地笑了。
“好了!不怕了,不過這得稍微布置布置,那封信很要緊,倒不是上呈皇太後,是給端王看。
展如,請你趕緊去辦。
這是其一。
”
“是。
其二呢?”
“其二,這個折既然交下來了,總得議奏。
”剛毅想了一下說:“怎麼能想個法子,一面先有交代,一面能把這個折子壓下來,等咱們部署好了,再大掀一掀!”
“有個辦法,中堂看行不行?”趙舒翹答說,“請中堂領頭,咱們折子上有名字的三個人,遞牌子請皇太後召見,就說,既已被參,不便再在軍機上行走,請旨解任聽勘。
皇太後當然挽留,這個折子不就壓下來了嗎?”
“這倒是好辦法。
不過……。
”
剛毅的顧慮是怕弄巧成拙,皇太後準如所請,豈不是隻好幹瞪眼?趙舒翹看出他心裡的意思,便即說道:“中堂不必三心二意,包管無事。
第一、這是什麼時候,撤換軍機,等于陣前易将,太後掌了幾十年權,還能做這種自亂陣腳的事?說實話,太後還指望着咱們将功贖罪呢!第二、如果準咱們解任聽勘,那末其餘有名字的人,也是有罪羅!别人不說,皇太後總不能查辦‘老道’吧!”
“對!”剛毅下了決心,“有老道擋着,不要緊!就這麼辦。
”
果然,第二天約齊了啟秀一起請見,慈禧太後真個為趙舒翹所預料的,加以挽留。
不過也訓誡了一頓,尤其是對剛毅與趙舒翹的涿州之行,慈禧太後頗有怨責之意。
這件事,榮祿很快地知道了。
要了原折來看,才知道袁昶與許景澄的奏折,一字未改。
心裡就在想,能有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結果,對袁、許二人來說,總算不幸中的大幸。
因而也就不肯再多說一句,任令把這個折子壓了下來。
再下一天,趙舒翹終于花了五百兩銀子,買通了慶王的一個書僮小甯兒,把袁昶的那封信偷了出來。
交給剛毅,立刻又轉到載漪手中。
當然有番挑撥的話,說袁昶居心狠毒,無異指責載漪想做太上皇。
慈禧太後最忌諱這件事!剛毅認為載漪應該防備,莫待太後诘責,就不易分辯了!
防備之道,莫善于先發制人,在剛毅、趙舒翹的參預之下,經過徹夜的密商,載漪有了充分的準備。
打個盹醒來,看看恰好趕上慈禧太後召見臣工已畢,早膳過後,比較閑空的當兒,便即一面吩咐請慶王在朝房見面,一面關照套車進宮。
到得甯壽宮不久,慶王也趕到了,載漪拉着他到僻處,取出袁昶的那封信問道:“慶叔,你看看,這封信可是袁爽秋的筆?”
慶王接到手一看,驚愕地問:“這封信怎麼到了你手裡?”
“撿來的!”載漪不容他再追究來源,緊接着問道:“慶叔,當初你接到這封信,為什麼不回奏老佛爺?”
“這種話何必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措詞很圓滑,載漪點點頭說:“慶叔總算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