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蹲了下來,兩人的目光接觸了。
笑容從他的唇邊隱去,他深深的望著她。
“多少年不見了?依雲?”他問。
“七年。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走的那年,我才十五歲。
”
“哦,”他感歎的。
“居然有七年了!”他把作文本遞給她。
“別告訴我,你已經當老師了!”
“事實上,我已經當老師了。
”她站起身來,望著他。
“你呢,高皓天?這些年,你在幹些什麼?”
他也站了起來。
“先讀書,後做事,我現在是個工程師。
”“回國來度假嗎?”“來定居。
我是受聘回國的。
”
“你太太呢?也回來了嗎?”
“太太?”他一愣。
“等你介紹呢!”
她死盯了他一眼。
“為什麼你們這些男人都要打光棍?大哥也是,我起碼給他介紹了十個女朋友,你信嗎?”
“現在,又一個加入陣線了!”他笑著。
“別忘了我這個天好高!”忘得了嗎?忘得了嗎?高皓天,隻因為他的名字倒過來念,就成了“天好高”,所以,那時候,她總喜歡把他們的名字都倒過來念,大哥蕭振風成了“風在嘯”,任仲禹成了“雨中人”,隻有趙志遠的名字倒過來也成不了什麼名堂,所以仍然是趙志遠。
那時候,他們四個外號叫“四大金剛”,曾經結拜為兄弟。
趙志遠是老大,蕭振風是老二,高皓天是老三,任仲禹是老四。
他們都是T大的高材生,除了功課好之外還調皮搗蛋。
經常在她們家裡鬧翻了天,姊姊依霞常扮演他們每一個人的舞伴,他們開舞會,打橋牌,郊遊,野餐……玩不盡的花樣,鬧不完的節目。
而她這個“小不點兒”、“黃毛丫頭”隻能躲在一邊偷看他們,因為太小而無法參加。
十四歲那年的耶誕節,他們在蕭家開了一個通宵舞會,誰都沒有注意到她,隻有高皓天走過來,對她開玩笑的說:
“來來來,小丫頭,讓我教你跳華爾滋。
”
他真的拉著她跳了一支華爾滋,從此,她就沒有忘記過他。
她這一生的第一支舞,是和這個天好高跳的。
以後,她也曾在姊姊面前說盡這個天好高的好話,但是依霞愛上了任仲禹,高皓天是在任仲禹和依霞訂婚那年出國的,大哥說是任仲禹氣走了高皓天,依霞卻說:
“那個天好高啊,從頭到尾和我之間就沒通過電,他既沒愛過我,我也沒愛過他!他是那種最不容易動心的男人,我打賭他一輩子也不會結婚!”
是嗎?他是那種一輩子也不會結婚的男人嗎?她不知道,當初他和任仲禹、依霞之間到底是怎麼一筆帳,她也不知道。
她隻知道那時他們都是“大人”,她卻是個隻能在他們腳下打著圈兒亂叫亂鬧亂開玩笑的“小鬼頭”!
如今,“小鬼頭”大了,這個“天好高”啊,仍然一如當年!她望著他,又笑了。
“大哥在等你嗎?”她問。
“是的,回國已經一個月了,今天才查到你們家的電話,剛剛和你大哥通電話,他在電話裡吼了一句‘你還不快快的給我滾了來!’我這就乖乖的滾來了!才滾到電梯裡,就被一個莫名其妙的黃毛丫頭猛撞了一下,還挨了陣莫名其妙的罵,你說倒黴吧?”蕭依雲忍不住噗嗤一笑。
“活該!這些年怎麼不給我們消息?大哥說你失蹤了!我們都以為你不要老朋友了。
”
“在國外,生活實在太緊張,我又是最懶得寫信的人,你們也搬家了,大家一流動,就失去了聯絡,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們!”“是找依霞吧?”她嘴快的調侃著。
“幫幫忙,別拿依霞開玩笑,她有幾個孩子了?”
“一兒一女。
”“那個雨中人啊,實在是好福氣!”
是嗎?她可不知道。
任仲禹和姊姊是歡喜冤家,三天一大吵,兩天一中吵,一天一小吵,可是,吵歸吵,好起來又像蜜裡調油。
愛情是一門難解的學問。
停在五F的門口,蕭依雲把作文本交到高皓天手裡,從皮包中拿出大門鑰匙,高皓天感慨的說:
“出國七年,沒想到一回來,到處都是高樓大廈了,所有的老朋友,都搬進了公寓房子!大街小巷全走了樣,害我到處迷路!”蕭依雲開了門,忍不住搶先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直著脖子大嚷大叫:“大哥!大哥,你還不快來!看看我帶進來一個什麼人哪!”
喊聲還沒完,蕭振風已經真的像一陣風般卷了過來,看到高皓天,他趕過來,抓著他的胳膊,就狠命的在高皓天肩膀上重重的捶了一拳,一面大叫著說:
“好家夥,一失蹤這麼多年!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拜把子的哥哥沒有?我不好好的揍你一頓出出氣才怪呢!”
他這一抓一捶沒關系,高皓天手裡的作文本可就又撒了一地。
他也顧不得作文本,就和蕭振風又捶又叫又鬧的嚷開了。
蕭依雲詫異的望著地上那些作文本,禁不住自言自語的說:“怎麼回事?這些本子就是抱不牢!看樣子,我這個老師啊,恐怕要當不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