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爺,這些都是天意。
”江福歎口氣說:“當初我們老爺用二十兩銀子買您這幅畫那天,是小的跟他去閒雲寺的,所以小的知道這回事兒。
據翠娥後來告訴我,老爺把這幅畫拿回家之後,就交給了小姐,要她好好保存著,別的什麼話都沒說。
小姐得到這幅畫,卻十分歡喜,怕懸挂著弄髒了,就收在她的箱子裡,沒事時就打開箱子,拿出來賞玩……”江福看了何夢白一眼,補充的說:“您知道,咱們家老爺隻有小姐一個掌珠,自幼是當公子般帶的,詩、書、畫都懂得呢!” “我了解,”何夢白說:“你再說下去!” “所以,失火那晚,咱們搶出了小姐的箱子,就也搶救出了這幅畫。
可是,在那樣的災難裡,我們誰也沒想到過它。
我們進京時,帶著小姐的箱子,也帶來了這幅畫,卻也沒想到它可以幫我們的忙。
小姐生病的時候,倒也把這幅畫拿出來研究過,隻是對著畫長噓短歎。
爺……您知道,您畫上簽的是您的號‘夢白’,但是,您在朝廷裡用的是您的名字‘何曙’,咱們怎會把這兩個名字聯想成一個人呀!” “唉!”何夢白長歎了一聲。
“後來呢?” “直到昨天,我們實在沒有東西可以賣了,小姐又是那樣癡癡傻傻的無從商量。
翠娥就把這幅畫找出來給我,要我拿到字畫店裡去試試看,能不能換個三文五文的,我也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就拿去了,那知那店東一看,就驚叫起來,問我是真畫呢還是假畫?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才指著那簽名說,這就是您何大爺呀!” “于是,你今天就拿著畫來攔轎子了。
” “是的,爺,請您原諒。
”江福垂下了頭。
“我也做過大戶人家的家人,我知道侯門難入呀,除非攔著轎子撒賴,實在想不出辦法來。
”“辦得好,江福!”何夢白贊美的說:“你是個忠心的,而又能幹的家人!”江福雙膝一軟,對何夢白跪下了。
“爺,小的不值得誇獎,隻是盡小的本分。
隻請爺看在咱們過世的老爺面上,幫助幫助我們那苦命的小姐吧!” “江福,你起來!”何夢白沉吟片刻,堅定的說:“如今這時候,顧不得什麼禮儀和規矩了,你這就帶我去看看你們小姐!”“哦……哦,這個……”江福面有難色。
“怎麼了?”“小的隻怕窄屋陋巷,不是大爺千金貴體可以去的地方。
”“江福,你忘了?我又是什麼出身?如果沒有你老爺的那二十兩銀子,我現在恐怕在討飯呢!” “哦,爺!”江福低呼:“您雖不在意,但是咱們那小姐……”“怎樣?你怕她會覺得不安嗎?” “不是,爺。
”“到底怎麼,別吞吞吐吐了!” “哦,爺!”江福喊了一聲,頓時間老淚縱橫了。
“我們那小姐已是半死的了呢!”“什麼意思?”何夢白的心倏然一緊。
“你不是說她的病已經痊愈了嗎?”“身體上的病是痊愈了。
但是,爺,她……她……她現在根本不認得人,不說話,不哭,也不笑,她……她是完全……完全癡呆了呢!”“哦,我的天!”何夢白倒進了椅子裡,用手支著頭,喃喃的、反複的說:“我的天!我的天!” “所以,爺,”江福拭著淚說:“您不用去看她了,隻請您幫忙賃棟好點的房子,讓她能過得舒服一點吧!” 何夢白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從椅子裡跳了起來,堅決而果斷的說:“走吧!江福,別多說了,帶我看你們小姐去!”
屋中除了木闆凳子和桌子之外,四壁蕭條,一無所有,房裡光線黝暗,空氣混濁。
初初走進房間,何夢白根本沒發現那悄悄的坐在屋角中的江冰梅,直到江福走過去喊了一聲: “小姐,有客人來了!” 何夢白才那樣大吃了一驚,愕然的瞪視著屋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江冰梅蜷縮在一張椅子中,頭發長長的束在腦後,形容枯槁,面黃肌瘦,雙目黯然無光,臉上毫無表情,呆呆的坐在那兒像一尊古墳裡掘出來的石像。
一件破舊的麻布衣服裹著她,沒有釵環,沒有首飾,沒有一切,她再也不是梅花林裡那個嬌怯美麗的女子了,她隻是一具活屍! 何夢白怔住了,震驚得無法說話了。
一個丫環趕了過來,跪在地下說:“小婢翠娥給何大爺磕頭!” 何夢白稍稍的恢複了一些神志,他看著那丫頭,雖然也是衣衫襤褸,面容憔悴,但他仍然認得出她就是那天在梅園中所見過的丫頭。
他吸了口氣,喉中哽塞的說: “起來吧!翠娥。
”翠娥起來了。
何夢白重新看著江冰梅。
“她這副樣子已經多久了?”他終于問。
“差不多兩年了。
”翠娥說。
“兩年!”何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