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擂鼓似的拍門。
在夜半三更、野外四周清寂之時,擂門聲很是驚人心魄,仿佛有種不祥的征兆。
陳定生開了門一看,卻是如臯冒府的管家冒全,慌忙接進廳來。
原來是冒夫人病重,情勢危急。
冒辟疆本是冒家獨子,平時就孝順,加上父親遠在京城做官,他和母親更是相依為命。
他聽冒全一說,心裡焦急,歸心似箭。
于是叫醒茗煙,帶上行李,當夜辭了陳定生,雇了船往揚州而去。
到了揚州也不停息,又租借三匹快馬,星夜兼程,回到如臯。
蘇州便未能成行。
李香君白坐了一夜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無奈雁書無處投,侯朝宗陪着她歎了幾天氣。
兩乘花轎在半塘停下,兩個女人走進妖精住的院子。
有無事可幹跑來專門打聽降妖之事的蘇州浪子都認得這兩個女人,那是三茅閣巷的妓女沙玉芳和沙九畹母女倆。
于是有聰明一些的浪子猜想那幾個神秘的女人都是妓女,心裡就興奮起來,也許可以換一換胃口。
沙九畹待董小宛栓上院門,兩人跟在陳大娘和沙玉芳身後,直問:“小宛姐姐,院門外怎麼那麼多方士和道人?”
“我也不知為什麼,隻偶而聽說降什麼妖精,青天白日的哪來的妖精?”
“這些方士都不過想多混幾頓齋飯。
”
“昨天早上,單媽打開院門,就見門上挂了幾十張降妖的靈符,真氣人,好像妖精都跑到咱們家來了。
”
沙九畹笑道;“說不定他們把你這個大美人當妖精呢。
”
董小宛聽了沙九畹的玩笑話,忽然聯想到自己出門買東西,那些商販和自己說話都戰戰兢兢的。
她明白了,原來這些降妖人是來降自己這個妖精的,真是見鬼。
姐妹倆走進廳來,沙玉芳朝小宛直招手,小宛便款款上前問道:“沙姨,有事盡管吩咐,宛兒聽命就是。
”
沙玉芳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
董小宛道:“沙姨的事,隻要小宛能做,雖萬死也不辭。
”
“這件事其實是你九畹妹妹的事,隻因我在道上混得不好,你這九畹妹妹也跟着受了累,年輕貌美卻偏偏無緣進那高門大戶去獻藝,應的客盡是下三流不争氣的人物,實在委屈了她的人才。
現在有了一個機會,蘇州知府顧大人突然來招她,今晚有個不小的宴會。
”
“憑九畹妹妹的才貌本就應該是蘇州一流的名妓,今天這個機會來得太好了,九畹妹妹可以趁機大顯身手,給座中的名人賢士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董小宛道。
“我來就是要請你幫幫忙,提攜她一下,九畹妹妹對大場面有些怯場。
”
“沙姨要我怎麼幫她呢?”
“我想讓你今晚陪她去。
一來她可以跟着你少吃一點虧,二來你可以在蘇州揚揚名,缺錢花時掙錢也方便些。
我知道你已下定決心要過清靜日子,所以去不去都随你便,我不強求你,你覺得有沒有不方便之處?”
董小宛猶豫不決。
去吧,又害怕引來蘇州的狎客浪子們長期糾纏。
不去吧,分明又傷了沙玉芳和九畹的心,她們是抱着極大希望來求自己的。
董小宛這略一沉默,沙玉芳隻道她意已絕,便難過起來,淚水奪眶而出:“都怪我不争氣,害了我兒。
”
董小宛慌忙掏出絲絹給她擦淚。
陳大娘在旁邊插話道:“乖女,你就答應吧,反正就此一回,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
董小宛心想,“娘啊,你好糊塗,幹咱們這一行,一旦露了像,還逃得出蒼蠅的追逐嗎?”無奈沙玉芳這方的情卻推辭不得。
她狠狠心,然後對沙玉芳道:“沙姨你别難過。
今晚我就陪九畹妹妹走一趟蘇州府。
你别難過了。
”
沙九畹聽說小宛願陪自己,高興得摟住董小宛的脖子親了又親,甜甜地喊道:“好姐姐。
”沙玉芳也笑了,臉上還挂着淚花。
董小宛和沙九畹在蘇州府下了轎,天剛剛黑盡。
府門兩邊已停了十幾乘官轎,路上還有些轎子正慢慢走來。
今天因為知府大人前幾天捉了幾個倭寇得了封賞,心裡高興,便在府中設宴款待手下人,特意請了沙九畹等歌妓來陪酒助興。
進了府門,沙九畹叫董小宛在門庭外等她禀過知府大人再進去。
董小宛站在堂下朝裡窺視,但見幾位官員身邊都有女人,看樣子是他們的夫人,而左邊那幾人操琴持闆的顯然都是歌妓。
心裡便有了數。
沙九畹走進廳堂,朝知府道了個萬福,“知府大人,沙九畹叩見老爺。
”
知府撫着胡須點頭道:“你就是沙九畹了,不錯,怪不得有幾個官員都推舉你來獻藝,果然不俗。
”
“謝謝老爺。
我還帶一個人,她是我的妹妹,請老爺恩準。
”
“沙小姐引見之人,想來不俗。
宣上堂來。
”
董小宛蓮步輕移,柳腰微擺,走入大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