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娜莉的話在她心中投下原子彈,爆炸的後勁威力仍在她心頭作用着。
沒錯,她不懂情、不懂愛、不懂男女之間的刻骨銘心和隽永深情,但她同樣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背叛婚姻,背叛得理所當然?
起身,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籍,試着在字裡行間尋得平靜,但字在她眼前跳躍、喧鬧,她讀不下去。
平靜,平靜……沒事的,你隻是不了解這裡的風土民情,你隻是害怕陌生環境,等你一切熟悉,你就會覺得這一切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抹掉頰邊不小心滑落的淚水,慕心一個字一個字念出書中的字句——
=如果我必須有顔色我希望是白在喧嘩中建築真實材料的安靜
如果我注定被囚禁請允許我在牢房中散步并定時喂我詩謝絕訪視
如果我關上門别敲
(摘自如何謀殺一首詩)=
仆人上樓敲門時,她慌地停下聲音,轉身,才發現自己身上仍是一身潔白禮服。
開門,仆人說:「老爺請你下樓用餐。
」這句話是用英文說的。
慕心點頭,門未密合,她聽見對方用法語嘟嚷一句:「有錢千金,連自己換衣服都不會。
」
語調裡濃濃的不屑和讨厭,她怎聽不出來?
她用最快速度将身上禮服換下,卸妝,梳開紮成辮子的長發,用發箍固定。
小跑步奔下樓,慕心想起自己并不曉得餐廳在哪裡,房子很大,她循着人聲,跑錯了一些冤枉路,好不容易找到餐廳。
餐桌旁坐了一對中年夫妻和娜莉,他們身後站兩位穿著制服的侍者。
她有些無法适應與這麼多不熟悉的人共處,氣氛凝重,眼光四下搜尋,她想找出亞瑟的身影,找出一絲絲安全感,但他不在這裡。
他将她扔給他的家人,任她自生自滅?
點頭,微笑。
她記得爸爸說過:「微笑是最好的武器」,「努力和全家人培養默契,将來他們要代替爸爸照顧你」……她牢記父親說過的每一句話,盡力在這家人面前制造好印象,盡管她已讓亞瑟拋棄。
「我沒辦法和這個女人同桌吃飯。
」中年女子用一口流利法語說完話,就要起身離開。
中年男子忙拍拍她的手,把她帶回位置上。
「别這樣子,你不是一向支持孩子做的選擇?生氣改變不了事實,大家相安無事,好好過日子吧!」
「相安無事?亞瑟本來要娶娜莉的,要不是她突然插進來,今天我們全家人會一塊兒和樂吃晚餐。
」
這段日子,老威廉斯太太為這件事和兒子吵過不知多少回合,讓她生氣的是,亞瑟竟打死不妥協。
她的尖銳傷了慕心,咬唇,她的笑容挂得好艱辛。
「這些話重提無數次了,亞瑟有他的考量,你喜歡娜莉,亞瑟不也讓她留下來陪你?除了慕心這個新成員以外,我們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
」老威廉斯規勸脾氣暴躁的妻子。
「太委屈娜莉了,這孩子是我從小看大的。
」
志威廉斯太太轉頭看着同桌的娜莉,她眼裡蓄滿淚水,滿面委屈,苦笑着對老威廉斯太太說:「請不要為我生亞瑟的氣,我不在乎名分地位,隻要能和亞瑟生活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
」
如果說,之前娜莉的表現讓慕心感到迷糊,那麼這些對話,已經清清楚楚向慕心宣告了娜莉的地位。
慕心明白,在慕家,她是個不該出現的入侵者;而在威廉斯家……她扮演了相同的角色。
這就是仆人排斥她的原因?
難怪他們有敵意、難怪他們心不平,她是誤闖夢境的愛麗絲,注定在一場又一場的惡夢中輪回恐懼。
含着淚,他們的法語交談,慕心每個字句都聽進心坎裡,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告訴自己平安心、歡喜受,假若這是她的命運,那麼她就該平順接受使命。
「慕心,擡起頭。
」老威廉斯先生對她用英文溝通。
慕心依言,吞下哽咽,挂起虛僞笑容。
她的武器不多了,槍将盡、彈将絕。
「你聽得懂英文?很好。
我要告訴你,威廉斯是個大家族,有許多規矩要遵守,你初來乍到,我不會有太多要求,隻希望你的行為舉止合宜,别讓威廉斯這個姓氏蒙羞,你做得到嗎?」
威廉斯先生的語調溫和,但不容置啄的口吻讓人明白,他是很認真的。
點點頭,慕心記下他說的每個字句。
「在這裡,我們不容許有虐待下人、踐踏下人自尊的事情發生,更不容許誰去傷害誰。
」
慕心再次點頭。
她沒想過傷害人,更正确的說法是,她不懂得如何傷害,她隻求不被傷害,隻求這座新牢籠不會給她帶來太多苦難。
「每天的晚餐是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時間,不要讓家人等太久……」
老威廉斯講很多事,慕心一一點頭,她沒反對,更學不會反對,吃過這一餐,她成為威廉斯家人,不管前途是否乖舛,她隻能往前,不能回顧。
禱告之後,慕心吞下苦澀,眼神掃過桌上每個人,澄澈的眼光中不存心機,剎那間,所有人看見一個純淨天使。
低眉,慕心專注桌上食物,她的演技唬住大家,其實她很心虛,尤其在接觸到娜莉憤恨的眼神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