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看着他笑笑說:“杜公子,能還多少借多少就好,最好是别借了,等下個月再來碰碰手氣吧。
您一個讀書人,我們也不想到時候讓您太難看哪。
”
夥計這話正好踩了杜子風的痛腳,上次賭莊糾衆尋至他家要賭債,吆喝着還不出錢來就要拆了他家的破房子,弄得左鄰右舍皆知,最後還是老母拿出家傳的玉佩幫他抵債,才讓他免于挨打、屋毀的窘境。
可是,現在竟然連個小小夥計都瞧不起他,杜子風不覺有氣地說:“夥計!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站在你眼前的人是誰!”
不就是在學館裡教小孩子識字、好賭又沒志氣的窮書生嗎?夥計在心裡暗暗冷笑,但表面卻十分和善地說:“不就是讀書人杜公子嗎?”
“你可知道,現在的我跟以前的我可是大大的不同哩。
”杜子風挺起胸膛,神氣地說:“我現在可是長安城裡梅記大布莊的東床快婿呢!”
夥計聽了微楞,眉頭微皺,用十分疑惑的眼神看着一副煞有其事的他,然後轉身去小聲詢問掌櫃的。
掌櫃看着杜子風點頭,和夥計低語一陣。
一會,夥計日來換上一臉谄媚的笑,一改先前蔑視的态度,謙卑下氣地說:“原來是杜大爺呀,請恕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您,請您不要見怪呀。
行,是您開的口,隻要本莊有現銀,不管多少都借您。
”
杜子風已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被人捧得高高的滋味了,遂豪氣幹雲地擡手豎起一根手指。
“一百兩。
”
夥計聞言不覺一楞,但旋即又換上一臉谄媚的笑容,笑着直點頭。
“是杜大爺開的口,哪有什麼問題呢?小的馬上就去拿給您!”
他話才落,旁邊的另一名夥計立刻送上銀子,還有張待簽字的借據。
已好久沒享受闊少爺排場的杜子風,拿過已潤墨的毛筆,俐落地在借據上寫下大名,放下筆把白銀往懷裡揣,接過夥計送上來的借據,轉個身,高擡下巴,趾高氣揚地往賭桌邊走去。
櫃台後的夥計吹幹借據上的墨水,回頭與掌櫃相視一眼,唇邊露出抹奸佞的笑。
嘿嘿嘿,反正到時候杜子風還不出錢,就上他的嶽丈家梅記大布莊收取債款去,不怕收不到錢的。
不消半個時辰,杜子風垂頭喪氣,靜悄悄地離開了賭莊。
火紅日頭已完全沉沒在山後,天邊隻剩幾抹殘霞,伴着晚歸的飛鳥。
在井邊打水的梅映雪,不時舉袖拭汗,望向通往長安城的小徑道。
眼見天色漸暗,卻還不見良人歸來的身影。
在外頭土竈邊燒洗澡水的杜大娘,看見不時遠眺小徑道的媳婦,心裡不覺暗歎口氣,看來兒子并沒有因成親而改變多少。
時至酉時,夜幕已低垂,天上繁星閃爍,田邊蟋蟀也叽吱叽吱地嗚叫着。
梅映雪倚門看着屋外一片的漆黑,心裡猜測惶急,夫君第一次這麼晚還未到家,是不是半路上發生了什麼意外呢?
杜大娘從房裡出來,看見媳婦神情焦慮地倚門而望,不覺暗歎口氣喚道:“映雪,我們吃飯吧。
”
梅映雪回頭,難掩焦急的神情。
“娘,可是相公還沒回來呀。
”
杜大娘見她是如此地關心兒子,又是高興又是心愧,卻隻能擠出釋然的笑顔。
“子風也許是到朋友家去坐坐了,所以才會這麼晚還沒到家。
我們先吃飯吧,他若晚回來了,再幫他熱菜就行了。
”
既然婆婆都這麼說了,梅映雪便順從地上前為婆婆和自己盛飯,然後坐下陪同婆婆一起用晚飯。
未久,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婆媳兩人不約而同轉首往外看,卻見杜子風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
梅映雪見了立刻放下碗筷,起身綻開抹松口氣的笑靥迎向他。
“你這麼晚才回來,我好擔心,快來吃飯吧。
”話落趕忙過去替丈夫盛飯。
杜子風見嬌妻如此挂懷他,不由心裡感動,但當他至飯桌坐下,看見娘親眼神冰冷、沉默不語地瞅着他時,不禁心中一凜。
梅映雪回到飯桌邊,嬌柔地為丈夫夾菜,更關心地輕問道:“今天這麼晚,有事耽擱了嗎?”
杜子風下意識擡眸看了母親一眼,旋即移開視線,故意擠出一絲輕松的笑容,言不由衷地說:“是……是啊,有個學生不小心扭傷了腳,我背他回家,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呃……以後吃飯不用等我了。
”
梅映雪深凝丈夫一眼,露出個欣慰的笑容。
相公真是個關心學生的好老師。
杜大娘始終不發一語,兒子是她生養的,心性、脾氣如何,她比誰都清楚,就連他今天為什麼會晚歸,她心裡都再清楚不過了。
思至此,杜大娘不覺轉眸看向賢淑聰慧的梅映雪。
如果有一天,媳婦發現或看清了兒子的廬山真面目,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