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太年輕,太多超乎理解的事,邏輯分析的能力亦未成熟,根本談不開也化解不來,于是成一道道暗影,橫亘在歲月中,像沉默的迷障,在重要的時刻錯估了人生。
個性如此頑強,命運又如此蠻橫,都難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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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娟對内巷并不陌生,父親有幾個朋友住在裡面,她自己也來找過同學,但都隻限于外圍,不曾深入其中錯綜複雜的小岔道。
對于星期六的任務,梁如龍很爽快地應允,餘曼玲堅持同行,形成了二女一男的小慰問團。
梁如龍手裡拿著那盒太妃糖,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章立純本來死活都要跟他們來,但一到這雜亂無章的窮人地盤,就立刻被甩掉,可能已經氣得回家了。
“假如她真的來,老大非和我絕交不可。
”梁如龍嘿嘿笑地解釋。
若沒有梁如龍的熱門熟路,涵娟就是走到天亮,也找不到葉承熙的家。
内巷的主道路本身就九拐十八彎了,到了底是個大廣場,有水井大樹廢墟小廟,如果蒙塊黑布轉幾圈再打開,保證連自己來的方向都搞不清。
像中了巫法八卦陣,兩個女生隻能緊随著梁如龍的腳步,再跨一條大水溝,經一棵老榕樹,然後左彎、右彎、右繞、左彎、直行……終于有個三合院,堆著木塊廢紙,還有生鏽的腳踏車和三輪闆車。
“葉承熙!”梁如龍停下來,在院子中央大叫。
連著好幾聲,引來一些探頭探腦的人,接著一隻長毛的上黃色牧羊犬飛奔而來,吓壞兩個女生,涵娟忙扶穩曼玲。
“來福!”有人吹著尖銳的口哨,牧羊犬興奮地轉三圈,緊盯著來客。
哨聲發自葉承熙,他穿著粗布的汗衫褲子,左腳踝裹著厚紗布,有點野氣,比在學校的他更大人樣。
他看到涵娟非常意外,仿佛天上的星星掉落,隻能手足無措地拉住大狗,一時語塞。
“範老師要我拿作業來,我已經标明要寫哪幾頁,你到學校才不會趕下上。
”涵娟略微腼腆說。
“我帶伍涵娟來,因為她不認得路。
”梁如龍趕緊說。
“我陪伍涵娟來的。
”曼玲也加一句。
黃昏落日在連片的屋宇後方揮著滿天的紅霞。
少年人,多忌諱,原本交代好就可以說再見,也算臉紅心跳地完成一項任務。
偏偏正煮飯的葉媽媽玉珠,背小孩又拿鍋鏟,熱心地跑出來說:“是阿熙的同學喔,進來坐坐啦!”
看得出葉承熙豪爽的個性哪裡來了。
玉珠的招呼讓幾個孩子不得不遵從,趕羊似地全進了屋。
葉家住處是三合院分劃出來的,破落的牆瓦長著青苔小車,雖然簡陋,又比涵娟家大,廚房客廳俱全,還奉著點長明燈的神桌。
四個孩子坐在散置的椅凳上,各自拘謹地喝著玉珠倒來的自制冬瓜茶。
氣氛非常尴尬,涵娟隻有再講一遍功課,葉承熙專心聽著。
“老師叫你在家也要訂時間表念書。
”她最後說。
又是不自在的沉默,冬瓜茶喝完該告辭時,突然某處傳來非常刺耳的号角聲。
“是阿兵哥在訓練嗎?”梁如龍睜大眼睛說。
“是他們降旗時間,可以從我家窗口看到。
”葉承熙說。
“我能看一下嗎?”梁如龍很興奮。
曼玲也想見識,涵娟隻好跟過去。
葉家還加蓋二樓,隔成一間間的,靠兵營區的窗口在承熙小阿姨的卧房裡。
那兒空間極小,隻夠放一張單人床和小桌子,衣服挂在四壁。
他們先讓曼玲坐在床頭看,梁如龍站著,頭都碰到屋頂。
降旗的隊伍并不壯觀,但軍樂響徹雲霄,聽起來很特别。
涵娟倚在門口,不想擠入小地方,但身後就是葉承熙,進退兩難。
視線左右都是男生的情況下,唯一能瞪的就是牆上貼的明星照片。
“我小阿姨愛看電影。
”葉承熙清清喉嚨說。
“她喜歡林黛嗎?”涵娟指著一張畫報回應說。
“對,她現在很迷黃梅調,天天唱‘江山美人’的李鳳姐。
”他心血來潮又說:“你很像樂蒂。
”
這是贊美嗎?樂蒂畫報旁注明著「古典美人”四個字,涵娟本能抗拒說:“我不喜歡樂蒂。
”
喔,說錯話了,唯有閉上嘴。
這算他們第一次談功課和公事以外的東西,也絕想不到所提的女明星,會在幾年後因愛情受挫而相繼自殺身亡,引來了涵娟許多唏噓。
再次下樓,來福搖著尾巴鑽在他們的腳間,女生還是拚命躲開。
“它不會咬人,隻想和你們玩。
”承熙保證,涵娟仍不放心,最後竟躲在他身後,他笑出來說:“我一直以為你很大膽哩。
”
“我不喜歡狗。
”她勉強回答。
“對不起。
”他搔搔頭,将狗趕到屋後頭。
第三度要告辭時,梁如龍才想起帶來的太妃糖,表情誇張說:“這是章立純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