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才喃喃說:
「乖乖,不要爬……阿姨回去了……回去了……」
遊擊戰不會更辛苦,全身冒汗,屏住呼吸,不能觸及一草一木,發出任何響動皆會緻命。
她的呼喚宛似催魂,他潰退竄逃,幾乎不知自己如何騎車回鹹柏家。
他先到廚房水龍頭下用冰冷的水不斷沖臉,粗喘大氣,眸子寫滿驚忡!晴鈴找他,一直找他,到現在仍在找他!
鹹柏扭亮廚房燈泡,看見他的神色,吓一跳說:「你去哪兒了?怎麼活像被野狗追一樣?」
雨洋搖搖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走入屋内,拿件舊衣服擦頭抹臉,坐在臨時搭架的行軍床上,就是眼睛不與鹹柏對視。
「你到永恩找陳小姐了?」鹹柏害怕憂慮的事情成真,急急問。
雨洋再搖頭,又輕輕加了一句:「我看到她,她沒有看到我。
」
「你呀!」鹹柏頹然坐下,錯誤的環節果然就在這個女孩身上,今天不談不行了。
「你說實話,不許撒謊。
去年底你陪小趙太太探監回來,沒兩天就辭職要走,那時候我就覺得怪怪的,是不是還有别的理由你沒告訴我?」
「七哥有說什麼嗎?」
「沒有。
他該說什麼呢?」鹹柏瞪着他。
既然如此,還可以幾句話搪塞,隐瞞到底。
但雨洋太痛苦了,半年來常常隻有崩墜的情緒,真想傾吐滿腔的積郁,雖然二哥必是持反對的态度,可他也是唯一能聆聽的人。
于是,一句一句的,雨洋簡述晴鈴到他房裡做風筝、後窗相會談天,及小鎮旅舍那一夜的事。
鹹柏臉色愈來愈糟,聽完後怒拍大腿說:
「混蛋!我竟然不知道?邱院長太太農曆新年還送年菜年糕來給我,和以前一樣親切,什麼都沒提,我看連正霄也是不知情的……真太丢臉了!邱家當初是冒多大風險來幫助我們的,這份恩情不小,你竟恩将仇報,去招惹人家好好的外甥女?我反正面子丢了沒關系,但正霄是邱家義女婿,你教他如何做人呢?」
雨洋低頭不語。
情之所鐘,又奈何?
「你今天還敢去永恩,被撞見怎麼辦?邱家不動聲色,沒有鬧開來,一方面是做人厚道,一方面也是為了陳小姐的名譽,她以後還要風光出嫁,要你去害她?」鹹柏罵得面紅耳赤。
雨洋沒有為自己辯解,任憑鹹柏責罵教訓,好半晌才說:
「二哥,你等二嫂多少年?有快二十年了吧?」
「我……你扯上我做啥?」鹹柏目珠睜圓說。
「二哥一定能了解那種感情吧!」雨洋說:「從前線,到島上,到台北,我從沒有碰過像晴鈴那樣的女孩,或許因為我對她的那一份特殊感覺……我今天才曉得她一直在找我,對我也有感情……」
「那又怎麼樣?」鹹柏話裡一盆冷水澆下去:「你們門不當戶不對的,陳家根本不會答應你們交往。
你怎麼辦?帶陳小姐私奔嗎?」
雨洋一雙手交握又打開,打開又交握,指甲陷入肉裡。
「外省人追求本省姑娘的悲劇,我們看太多了,不是嗎?」鹹柏說:「你才捧回骨灰的小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當初同情秀平的養女命運因而生愛,不惜私奔觸犯軍法,從此上了黑名單。
好日子沒過兩年又被抓,如今死在獄中,留下孤女寡婦不是更悲慘嗎?」
「我們沒有試,怎麼知道陳家不會同意呢?」雨洋低聲說。
「小子,你真沖昏頭了!」鹹柏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還沒提你坐牢的事呢!你忘了幾年前發生的悲劇嗎?一個本省姑娘愛上政治犯,家人極力反對,最後自殺以終,你不是還寫了一首叫〈挽歌〉的詩來哀悼嗎?你願意陳小姐也落到這種下場嗎?」
雨洋用力揪抓頭發,再重重躺上行軍床,狠狠瞪着幽暗梁柱。
「你三十一歲了,是該成家了!」鹹柏放軟聲音。
「上回老五來信,說他老婆的妹妹很喜歡你,鄉下女孩子單純,家人也比較不啰嗦。
不然,何大哥太太是咱們同鄉,請她物色個外省姑娘,習慣想法各方面都配合,不是容易得多嗎?」
雨洋閉上雙眼,咬緊牙根的臉赤血沖漲又褪為慘白,一動也不動。
「明天一早你就回山上去,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活得人不像人了。
」鹹柏歎口氣說:「幹脆……我書也甭教了,搬到山上,永遠和這裡斷絕關系。
」
厚重的雲層層相疊,濕氣極重雨卻下不來,院子裡初展蕊的幾朵杜鵑花感受那冷意,一夜怯怯搖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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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鈴終夜輾轉,昏昏入眠又驚醒,當第一抹天光透進,她就迫不及待爬出後窗,在鬼屋和白千層之間再度搜尋。
清晨露水落了許多在她的衣服頭發,冷入心底。
人是沒有,但她仍不死心,蹲跪在地上撥草扒上,深恐錯過一點蛛絲馬迹,毀了最後的一線希望。
哈!有了!在鬼屋偏角的水溝旁有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