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鈴說。
她将幼兒小藤椅綁在腳踏車前杆,讓敏敏坐穩。
離開前不忘四周逡巡一遍,幾個男人臉孔中不見雨洋,她輕聲問:「大、小範先生都沒有來嗎?」
秀平遲疑一會,說:「沒有……」
由布簾的細小縫隙,雨洋已将晴鈴看個清楚。
多時睽違的夢裡容顔,一如昨日的姣美;秀發變長紮成垂肩兩束,臉瘦尖了使酒窩更為盈盈,話語仍如溫柔的春風般貼慰人心。
腳踏車遠去後,雨洋出來問:「為什麼要躲她?」
鹹柏有些狼狽,到一旁咳嗽去。
「陳小姐找你好幾次了。
」秀平替鹹柏回答。
「還不就為那本雁天的詩集,我告訴她不必還,她大概也忘了。
」鹹柏趕忙說:「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今天專心為小趙做七,我可不想旁的枝節岔岔一堆,好歹給你可憐的兄弟好好送最後一程吧!」
看二哥緊張過度的神情,雨洋不再說話,隻悶悶想,她來找過他?
不是水去無痕,早已不再挂記他這天涯流浪人了?
唉!躲着也好,怕自己克制不住,又要乞求她才能給的那點溫暖……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前門的軸縫鏽蝕,開啟的時候一聲軋響。
「天黑了,你要去哪裡?」鹹柏由廚房探出半個身子問。
「附近走走。
」手握着門把的雨洋說。
鹹柏慌忙關掉水龍頭,差點撞到頭頂的小燈泡,等趕到前院時,雨洋已騎上腳踏車在一段距離之外了。
他嘶竭地喊:
「喂,小子,你可别去不該去的地方呀!」
「放心,走不丢的!」雨洋聲音從黑蒙蒙中傳回。
放心才怪!自從下午看到晴鈴後,雨洋就心事重重的。
去年他突然離職,原以為是計畫提前了,結果晴鈴一直來問下落,才猜這小子可能犯了桃花才逃之夭夭,不得不替他抹淨。
半年來算相安無事,哪曉得太平還嫌過早,好不容易下重藥給晴鈴,又來一個每況愈下的雨洋,是不是始終沒注意到的錯誤環節就在其中?
走不丢嗎?唉!早知有危險,就不會讓他下山跑這一趟了。
是走不丢,雨洋快速踩着踏闆,如回家路般清楚!田埂旁的防空洞還在,餃子店依然生意興隆,幾段偏徑仍沒有路燈,仁愛路到信義路到新生南路多少次白色蝴蝶般的身影飛着,塯公圳淙淙淨淨流着不變,證明世上真有記憶難以磨滅的所在,夜夜心都來,一切恒如新。
然後他來到記憶的中心--永恩宿舍。
長巷靜谧,兩側整齊的圍牆,樹木茂盛的枝葉伸展,電線杆上的燈如列隊的士兵忠實地散發着柔光,空氣中布滿花香,大人閑閑散步、小孩奔跑嬉鬧,偶爾擔着吃食的小販叫賣,每每回首就是他内心的太平之世。
可惜呀,自從那個滂沱大雨之日他就成為局外人,别說王謝堂前,即使尋常百姓家,他也飛不進去。
雨洋站在陰影處良久,終于晴鈴由邱家出來,穿一身細花洋裝的她,前有旭萱拉着手,後有汪啟棠跟随,是屬于幸福世界中的人。
可望而不可及的……
她開心地說着話,直到旭萱拉她進栾樹區,汪啟棠殷殷目送她們消失才離開。
不該破壞如此美好的幸福……可是他心底有個黑暗重淵,充滿狂念私欲,想再一次踏入禁忌之區,那兒有他們最隐晦深連的秘密。
他将腳踏車放在棚子,往榕樹區走去。
鬼屋在他之後依然無人敢住,雲遮月的夜晚更添陰森的魅氣,若真有寓居的孤鬼也未免太執着了,仍守着幾十年前死亡時候的那顆心嗎?
靠在朽舊的門上,看白千層後他夢裡的熒熒燈火,也感覺到那顆孤鬼執着的心,可以伫立天長地久,化石成壘,隻為不必再無望飄泊。
點燃一根煙,白霧袅袅,像呼應着世上的無奈,幽人與遊魂共嘯叫--
晴鈴突然打開後窗,因呼吸有點緊,心悶悶的,需要大量的新鮮空氣。
今晚天上的雲層特别厚,後院也更漆黑阗寂。
眉頭蹙了起來,因為似聞到什麼味道,不屬于這紅花綠葉朽屋無人之地,她太熟悉這兒的一景一物,用眼睛一寸寸搜索。
看!白千層和灌木叢暗影間有小小的明滅紅點!
想起白天趙先生的喪事,她的心差點跳出來,連忙爬出窗外,雙腳落在荒蕪的庭院,但紅點完全消失了!
「範雨洋--」她跑到鬼屋前叫。
她繞了白千層好幾圈。
「範雨洋,是你嗎?」
一遍遍他的名字回蕩,雨洋如行軍時匍匐在溝渠旁為避開最可怕的敵人。
「範雨洋,如果是你,就出來吧--」她對空喊着。
傻呀,能出來,也就不必躲了!
最後是旭萱童稚的聲音響應:「阿姨,妳在幹什麼呢?」
晴鈴彷佛中邪驚醒一般,愣在原地,直到旭萱也要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