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會做出什麼事來。
淩茜見他不答,隻當他夢中傷感,也就沒有再去叫喚他。
她自從在泰山觀日峰頂,目睹陶羽母子相會,了解了他的坎坷身世之後,一顆芳心,便更加深深紊繞在陶羽身上。
此時見他睡夢中也在傷心落淚,心中一陣凄涼,也忍不住熱淚紛落……
兩人都沒有出聲,隻是一卧一坐,默默飲泣,一日時光,轉眼又已逝盡。
黑夜悄悄來臨,淩茜一日一夜不眠不食,困乏不堪,不覺伏倒在陶羽身邊,沉沉睡去。
陶羽待她睡熟,輕輕爬起身來,側目見淩茜一隻手枕着粉頸,另外一隻手斜伸攤開,掌心中托着兩粒紅色藥丸,正是剩餘的“焚心丸”。
他一橫心,忖道:“反正是死,不如多吃兩粒,或者死得快些,少受許多痛苦。
”他伸出手想去取那兩粒藥丸,但手臂乏力,發抖得厲害,巍巍顫顫,沒有取到藥丸,卻險些把淩茜弄醒。
他廢然歎道:“看來欲求速死,也不是怎麼容易的,不知我有何罪孽,注定要在臨死之前,然受許多痛苦……”
忽然,淩茜低聲呓語一聲,嬌軀側轉,那兩拉藥丸竟從手心中滾落地上,直滾到陶羽腳邊停往。
陶羽點點頭,苦笑道:“天意如此,人力豈能勝天?”
他蹲下去拾起藥丸,眼中潛然淚下,終于一橫心,仰頭吞下肚去,扶着洞壁,踉踉跄跄走出石洞。
這時候,洞外漆黑如墨,陶羽仰望穹蒼,長歎一聲,跌跌撞撞茫然向亂山中走去。
他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又不敢運動提氣,隻是步伐虛浮地向前走,行了幾步,腳下一軟,竟摔倒在地上。
但他并不稍停,搖搖晃晃站起來,依然舉步前行,既無目的,又無方向,在他心底,隻有一個心願,找個人迹不到的地方,不讓任何人知道,靜悄悄地死去……
不知奔行了多久,衣襟皮肉,已被鱗峋山石和刺藤利草劃破割傷,血痕遍林,他亦不覺得疼痛,極目荒山,已不知置身在什麼地方。
正奔行間,耳中專來淙淙水響,到了一條山溪之前。
陶羽突覺渴得難耐,快步奔到溪邊,一個前沖,俯伏下去,大口喝了幾口,隻覺那溪水凜冽如冰,其寒無比,喝下肚去,非但神志一清,連那團煌熱的毒火,也好像減輕了不少。
他索性開懷牛飲,喝了個夠,甚至把頭也沒進水裡,讓那清澈冰涼的溪水,冷卻一下煩躁的頭腦。
方覺舒暢難狀,忽然,似有一陣零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順着小溪移行過來。
陶羽破溪水一浸,心裡已清醒了許多,細辨那腳步聲,似乎不止一人,連忙藏進一叢亂草堆中,屏息而待。
不一會,腳步聲漸行漸過,同時夾雜着人語,說道:“一定是你聽錯了,這兒死山深谷,誰會在半夜跑到這裡來?”
另一個聲音接口道:“真是怪事,我明明聽見水聲,又聽見腳步響,怎麼循聲找了過來,卻不見有人呢?”
陶羽一聽之下,不禁心頭狂跳,熱血沸騰,原來他已聽出那是秦佑和伍子英的聲音。
緊随語聲,三條人影迅速地從小溪下流行了過來,果然不錯,正是秦佑、辛弟、和伍子英三人。
陶羽又驚又喜又愛,喜的是秦佑無恙,未被“海天四醜”所傷,驚的是其中竟未見到竺君儀。
他記得在“銅牌飛叉”傅三槐打碎石門之前,似聞竺君儀痛哼之聲,石門碎開之後,卻未見她的影子,當時以為她已經逃走,如今卻未見她回來,莫非她與秦兄弟他們失散了?
而令他憂愁的,卻是自己僅有十五天生命,如今秦佑和辛弟就在跟前,他是不是應該出聲呼喚他們呢?
這是一個十分為難的問題,他心潮激蕩掀騰,一時不能決斷。
腳步聲迅速地走過他身邊,略作停頓,又迅速地從他身邊離去,顯然,秦佑等并沒有發現草叢後面的他。
陶羽的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裡跳出來,他張張口,又頹然把呼聲咽了回去,内心煎迫矛盾,竟比“焚心毒九”的痛楚更甚。
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對他呼喊:“你不能見他們啊,他們既是你的知己,假如知道你殘餘的生命已隻有十五天,豈不是會為你而陷人痛苦之中,反正你是一死,為什麼要把痛苦遺留在别人心靈中?”
是的,他連淩茜都不願吐露,為什麼偏把這絕望悲慘的消息,告訴他平生唯一摯友秦佑呢……
他黯然悲思中,腳步聲已漸去漸遠……
陶羽從草叢中伸出頭來,怅然若失地望着秦佑等三人遠去的朦胧身影,兩行熱淚,潛然而下,低聲呢喃着道:“秦兄弟,秦兄弟,原諒你的大哥吧!我們隻有來生再見了。
”
說着,淚水更如泉水般滾滾直落。
他活了十六年,這一刹那,仿佛第一次體味到生離死别的苦味,可憐竟無處可以傾吐那凄涼的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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