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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之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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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盞燈似的,招搖過市…… 外面一陣疾風迎面襲來。

    它旋轉着,呼嘯着,像鞭子似的抽打着。

    但我隻是感到更加快活。

    任憑你怎樣咆哮,任憑你怎樣怒号,反正你已經無法掀倒那些牆壁了。

    頭頂上鐵塊似的飛雲,你們就是炸裂開來也無所謂,你們無法遮住太陽,因為我們——我們這些約書亞[2]已經把它永遠牢牢地鎖在在九天之上了。

     街角上密密麻麻地站着一群約書亞,他們都把額頭抵在大課室的玻璃牆上。

    裡面一張雪白耀眼的桌子上已經躺了一個号民。

    白罩單下面露出兩隻叉開的黃色腳掌。

    幾個穿白大褂的醫務人員俯身在他頭部,一隻白色的手把不知吸滿了什麼藥水的注射器遞到另一個人的手上。

     “你們怎麼不進去?”我不是向某一個人發問,而是向所有人發問。

     “那您呢?”一個圓球形腦袋瓜轉過來問我。

     “我……稍等等。

    我首先還得……” 我面帶幾分尴尬地走開了。

    我的确得首先去見她——I-330。

    可是為什麼要“首先”,我無法自圓其說…… 造船現場。

    像冰一樣藍晶晶的“一體号”爍爍閃亮。

    機艙裡發電機嗡嗡響着,溫情地、無盡無休地重複着一個詞——一個我似乎很耳熟的詞。

    我俯下身撫摸了一下發動機冰冷的長管子。

    多麼可愛……簡直太可愛了。

    明天你将獲得生命,明天你将在自己腹内噴射出的灼熱火焰的推動之下,有生以來第一次抖擻起精神…… 如果一切仍然和昨天一樣,我會用怎樣的眼光來看這個玻璃的龐然大物呢?如果我早知道明天12點我會出賣它……是的,出賣它…… 有人從後面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我的臂肘。

    我回頭一看,是第二建造師那張瓷盤似的扁平臉。

     “您已經知道了。

    ”他說。

     “什麼事?手術嗎?知道了,這是真的嗎?怎麼,全體都做,都一起做?” “不是,不是那件事,試航改期了,改在後天。

    全怪這個手術。

    大家白趕了一場,空忙了一陣……” “全怪這個手術”……他這個人真可笑,沒頭腦。

    簡直是鼠目寸光。

    他哪裡知道,要不是這個手術,明天12點他就會被鎖進玻璃籠子裡,他會在那裡急得團團轉,恨不能爬上牆壁…… 15點30分,在我的房間裡。

    我一進門就看見了Ю。

    她坐在我桌子旁邊,直挺挺、硬邦邦的,活像一副骨頭架子,用手托着右頰。

    她多半已等了很久了,因為她迎着我站起來時,臉頰上仍然帶着五個凹陷的指印。

     隻有一秒鐘的工夫,我頭腦中閃現出那個倒黴的早晨,就是在這兒,在桌子旁邊,她站在I-330身邊,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不過也隻有一秒鐘,這一切立刻消釋在今天的陽光中。

    這就像你在一個晴好的日子裡走進房間,心不在焉地扭動了開關,電燈亮了,可是你并不感覺它存在,它是那樣可笑,那樣可憐,那樣不必要…… 我毫不猶豫地向她伸出了手,我寬恕了一切。

    她抓住我的雙手,緊緊地捏了一下,使我感到針刺般疼痛。

    她那像古代首飾般下垂着的雙頰,由于激動而顫抖着。

    她說: “我在等您……我隻待一會兒……我隻是想對您說:我真為您慶幸,真為您高興!您明白嗎,明後天您将完全康複,您獲得了新生……” 我一眼看見了桌上的稿紙——那是我昨天寫下的最後兩頁筆記。

    昨天寫完放在那兒,還照原樣放在那兒。

    如果她看見了我在那上面寫的東西……不過也無所謂:如今這一切隻不過是曆史而已,現在看這一切,就像倒拿望遠鏡所看到的景物,顯得那麼遙遠,到了令人發笑的地步…… “是啊,”我說,“您知道,我剛才走在大街上,前面有一個人,他的影子灑在路面上,您猜怎麼樣,那影子竟然發出光來。

    我覺得,不,我确信,明天就不會再有影子了,沒有一個人再有影子了,沒有一件東西再有影子了,太陽會照遍一切……” 她既溫柔又嚴厲地說:“您真是個幻想家!換了我們學校裡的那些孩子,我可不允許他們這樣說……” 她談起了孩子,談她如何帶着他們全體一起去做手術,又如何不得不把他們捆綁起來。

    她說:“要愛,就不能姑息,是的,不能姑息。

    ”她還說她似乎終于要下決心…… 她整理了一下兩膝間灰藍色的裙衣,像貼膏藥似的,把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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