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雙眼緊盯前方,似乎要趕在隊伍到達每一處彎道之前先把狀況看個清楚。
他不喜歡這個高崖四立、易遭伏擊的地方。
艾達荷前一夜已派偵察兵來此探路,莫尼奧知道現在仍有偵察兵潛伏在高處,但在上橋之前還要經過不少峽谷,沒有那麼多人手全面布防。
“我們還有弗雷曼人幫忙。
”莫尼奧此前想寬寬他的心。
“弗雷曼人?”艾達荷不喜歡有關保留地弗雷曼人的種種傳言。
“一旦有刺客他們起碼能報個信。
”莫尼奧說。
“你見過他們、要求他們這麼做了嗎?”
“當然。
”
莫尼奧沒敢跟艾達荷提賽歐娜的事。
以後有的是時間,但剛才神帝說了一件令他煩心的事。
計劃有變嗎?
莫尼奧重新将注意力轉向神帝,低聲說:“愛上一個同夥,陛下?可您說這個鄧肯……”
“我是說愛上,不是育種!”
莫尼奧打了個激靈,他回想起自己也是在包辦之下配的種,好一場忍痛割愛的……
不!最好别受回憶的影響!
後來……也有了感情,甚至真愛,隻是一開始……
“你又在‘撿羊毛’,莫尼奧。
”
“請原諒,陛下,可當您說到愛……”
“你覺得我腦子裡不會有柔情?”
“不是這樣,陛下,但……”
“那麼你覺得我沒有愛情和生育的記憶?”禦辇突然掉頭朝向莫尼奧,逼得他往邊上一躲。
看到雷托皇帝一臉怒容,他頓感心驚膽戰。
“陛下,我請求您的……”
“這具身體也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柔情,但我擁有一切記憶!”
莫尼奧發現神帝身體上的蟲子迹象越發明顯,已經無法視而不見了。
我已命懸一線。
我們都是。
莫尼奧對周遭種種聲響越來越警覺,禦辇的吱嘎聲、隊伍裡的咳嗽聲和低語聲、路上的腳步聲。
神帝呼出的氣息有一股肉桂味。
岩壁間的空氣仍帶着清晨的寒意,四處彌漫着來自河流的潮氣。
是空氣中的水分把蟲子勾出來了?
“聽我說,莫尼奧,這關系到你的性命。
”
“是,陛下。
”莫尼奧低聲答道,同時清楚他的生死的确取決于自己的注意力,不僅包括聽到什麼,還包括看到什麼。
“一部分的我從來都潛伏在黑暗中,它沒有思想。
”雷托說,“但這部分是有反應的。
它行動起來不會思考,沒有邏輯。
”
莫尼奧點了點頭。
他死盯着神帝的臉。
那對眼睛是不是已經開始失焦了?
“而我隻能讓到一邊旁觀,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雷托說,“那一部分反應起來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但這不是我的選擇。
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陛下。
”莫尼奧輕聲應答。
“那種事是沒有選擇的!你不得不接受,隻能接受。
你永遠無法明白或了解它。
你怎麼看?”
“我害怕未知,陛下。
”
“可我不怕。
告訴我為什麼!”
莫尼奧一直準備着應付眼前這種危機,現在真的來了,他心裡那塊石頭反而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取決于接下來的回答。
他盯着神帝,思緒飛轉。
“因為您擁有的全部記憶,陛下。
”
“是嗎?”
說明答得不完整。
莫尼奧搜腸刮肚。
“您能看見我們已知的一切……所有這一切的初始狀态——未知的狀态!對您而言,真正的意外……這意外一定是您有興趣了解的某種新生事物?”莫尼奧意識到,這句話本該是斷然的肯定句,一出口卻變成了帶有自我保護意味的疑問句。
神帝隻是笑笑。
“你很睿智,我要賞賜你,莫尼奧。
你想要什麼?”
莫尼奧松了一口氣,但其他恐懼又湧上心頭。
“我能把賽歐娜帶回帝堡嗎?”
“這樣一來我就要提前考驗她了。
”
“必須把她跟同夥分開,陛下。
”
“很好。
”
“陛下仁慈。
”
“我是自私的。
”
神帝偏過頭去,陷入沉默。
莫尼奧打量着眼前這具分節的軀體,發現蟲子的迹象已消退了幾分。
他總算躲過一劫。
接着他想起那些請願的弗雷曼人,又擔起心來。
這是個錯誤。
他們隻會再一次刺激神帝。
我為什麼要準許他們請願?
弗雷曼人會列隊等候在前方的河岸上,他們手裡揮舞着愚蠢的請願書。
莫尼奧不聲不響地趕着路,每邁一步擔憂便增加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