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助地躺在那兒,再一次面對自己的懦弱和愚蠢,”他說道。
“也許這樣直接面對這一切時,我應該還來得及鼓起勇氣真正了結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哀求别人來索命。
我仿佛看見自己撲向一把刀,在日複一日的折磨中苦苦渴盼。
這種折磨就像忏悔後的贖罪苦修一樣,是必不可少的。
我真希望死亡之神能在不知不覺中降臨到我的頭上,讓我得以永久解脫。
我又似乎看見自己站在樓梯上面,也就是弟弟站過的地方,身子猛地摔下去,砸在石磚上。
“但我沒來得及鼓起勇氣,或者應該說除了來得及實施萊斯特的計劃,其他一切都來不及了。
‘好了,聽我說,路易。
’他一邊說,一邊在我身旁的石階上躺下。
他的動作那麼優雅,那麼親昵,使我馬上想到了情人相偎的情景。
我将身子縮了縮。
他伸出右臂把我摟在懷裡,在此之前我還從未靠他這麼近過。
他的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下閃閃發光,皮膚顯得很不自然,像是包着一層膜。
我剛要動,他便用右手手指壓住我的嘴唇,對我說:‘别動,我現在就吸幹你的血,把你帶入死亡之門。
我要你安靜,靜得能聽見自己血管裡的血在流動,靜得能聽見你的血流入我的血管。
隻有你的意識和願望才會使你活下去。
’我想反抗,但他用手指死死壓住我,把我平躺着的身體完全控制住,我隻好放棄掙紮。
他一口就咬住了我的脖子。
”
男孩的眼睛睜得老大,吸血鬼講述的時候,他的身子一直往椅子後面縮。
他現在一臉緊張的樣子,好像要挨打似的。
“你大量失過血嗎?”吸血鬼問,“你了解那種感覺嗎?”
男孩的嘴唇動了動,像是要發“不”這個音,但聲音沒有出來。
他清了清嗓子,才說:“沒有過,也不了解。
”
“樓上的客廳裡,就是我們預謀殺害監工的地方,燭光閃爍;走廊上也點着一隻油燈,微弱的燈光在清風中搖曳。
燭光、燈光糅合在一起,影影綽綽,好像一片昏黃懸挂在我頭頂的樓梯井上,輕籠着欄杆,如煙霧一般缭繞、盤旋着。
‘聽着,把眼睛睜開。
’萊斯特悄聲對我說,雙唇在我的脖子上摩挲着。
我記得當時他嘴唇的動作令我毛骨悚然,不禁打了個冷顫,不過倒有點像愉悅的情感體驗帶給人的全身心震顫……”
他沉浸在往事之中,右手虛握拳頭托着下巴,食指輕擦着下颌。
“結果在幾分鐘内我已虛弱無比,全身癱軟,心中萬般恐慌,卻無法開口說話。
萊斯特依然壓制着我,胳膊像鐵棍一樣沉重。
他的牙齒松開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陣尖利的鑽心疼痛,脖子也随即留下兩道深深的牙印。
他彎腰望着無助的我,松開抓住我的右手,對着自己的手腕咬了一口。
血随即流了出來,灑在我的襯衫和外衣上。
他眯着那發光的眼睛,望着手腕上的血。
這似乎是永恒的一幕:他腦後隐約的燈光像幽靈出現時的背景。
我覺得當時我心裡明白他要幹什麼,無助地等待着,像期待了很多年似的。
他把流血的手腕放在我的嘴邊,用堅定的口吻急切地說:‘路易,喝了它。
’于是我就喝了。
‘鎮靜點,路易’,‘快’,他在我的耳邊反複地小聲說着這兩句話。
我喝着他的血,生平第一次嘗到吮吸的快感,整個身心都集中在此生命之源上。
接下來,某些事情發生了。
”吸血鬼向後靠了靠,蹙了蹙眉。
“描述這些難以描述的事情實在讓人感到悲哀,”他說,聲音低得像在耳語。
男孩紋絲不動地坐着,像凝固了一般。
“我吸血的時候,眼前隻有那片光。
後來,後來就是……聲音。
先是一陣轟鳴,接着像是咚咚的敲鼓聲,聲音越來越大,猶如一個巨人慢慢穿過一個陌生黑暗的森林,敲着鼓走來。
然後又有另一種敲鼓聲,像是另一個巨人在他身後不遠處走來。
他們各敲各的鼓,不相合拍。
聲音越來越大,響徹我的全身,耳朵、手指、嘴唇、太陽穴,甚至血管裡都在嗡嗡作響,尤其是血管裡,一陣鼓聲,又一陣鼓聲。
突然,萊斯特抽回了手腕。
我睜開眼睛,略一遲疑,便又搜尋他的手腕,然後不顧一切地把它再次拽向我的嘴。
這時我猶豫了一下,意識到那鼓聲原來就是我的心跳聲,而另一個鼓聲是他的心跳聲。
”吸血鬼歎了口氣,“你明白了嗎?”
男孩搖了搖頭說:“不……我的意思是,我明白,我的意思是,我……”
“當然,”吸血鬼邊說邊移開了目光。
“等等,等一下!”男孩一陣緊張,“帶子快完了,讓我換盤帶子。
”吸血鬼耐心地看着他換好磁帶。
“後來怎麼樣了呢?”男孩問了一句。
他臉上濕漉漉的,趕忙用手帕擦了擦。
“從此,我看一切都是吸血鬼的眼光了。
”吸血鬼說這話的口氣有些漠然,又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他直了直身子,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