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他名正言順省了不少事。
“隻要你能阻擋住公路與孫堅,便是我平定河北的第一大功!”袁紹在大帳中來回踱着步,“愚兄日後得志,定不會虧待你。
”
“謝将軍栽培!”什麼時候稱他兄長,什麼時候稱他将軍,曹操拿捏得很到位。
袁紹拉他坐下,把兩個人的酒都滿上:“咱們幹!”
曹操豪爽地照辦了。
“愚兄給你看樣東西,”說着,袁紹解開腰下的革囊,從裡面掏出一枚四四方方的虎紋銅印,“這兩年來,我表奏官員靠的就是這個。
”
曹操看得清清楚楚,這塊印刻着“诏書一封,邟鄉侯印”八個篆字。
袁紹逃出京師,周毖暗中遊說保護,董卓任命他為渤海太守,封邟鄉侯,他就因此刻了此印用以發起義軍統領群雄。
這兩年來,不知有多少太守、縣令、将軍、都尉是靠這顆印制造的诏書冊封出來了。
曹操突然覺得不寒而栗,現在自己當的那個奮武将軍,不也是靠這顆印創造出來的嗎?
“董卓進京的時候,我記得你說過,符節印信管天下的日子結束了。
”袁紹又主動為倆人滿上酒,“可是我這顆印還能管用……至少在冀州、兖州還管用,那是因為咱們的努力。
”
曹操也笑道:“是啊……好厲害的一塊印啊。
”這感歎意味深長。
“别忙,我這裡還有另一塊。
”袁紹又從革囊裡掏出一塊,不過這次是玉璞——這塊玉璞方圓四寸,潔白無瑕,晶瑩剔透,赫然泛着光芒,隻是還未經雕琢。
袁紹将之托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把玩,仿佛這比他的生命還重要:“孟德,咱們再讓這顆印管用起來,如何呀?”
曹操笑而不答,心裡的憤怒卻已經到了極點:說穿了你跟你那個寡廉少恥的弟弟都是一路貨色,而且你比他更陰損、更虛僞。
他拿走了大漢的傳國玉玺,你就想要再造一顆,左不過就是想當皇帝嘛!當初在董卓面前唯唯諾諾,連個屁都不敢放,卻有臉在這邊作威作福。
你要當皇帝我不反對,更不會妒忌,但是有本事就打到長安,殺了給你恥辱的那個家夥,真真正正像個爺們一樣!現在這副德行,我曹孟德豈能屈服在你帳下,受你驅使?
袁紹今天真是過量了,他把兩塊印收好,也不用曹操勸,一盞接一盞地自斟自飲着,臉上始終挂着笑容。
曹操看着他那張由白皙轉紅的臉,那張平日裡如此莊嚴矜持的臉,此時此刻他是那麼猥瑣,那麼可笑,那麼令人厭惡!
“哈哈哈……”兩陣笑聲交織在一起。
袁紹笑,曹操也笑,笑的原因完全不一樣。
袁紹喝酒,曹操也喝酒,灌進喉嚨的感覺截然不同。
不過人喝醉了都是一樣的,卸下僞裝全是同等貨色!
“将軍,時……”一個袁紹的親兵掀起帳簾,見兩位将軍酩酊大醉滿地狼藉狀,有些不知所措,“時辰不早了,将軍該回去了。
”
“回去……回去睡覺。
”袁紹晃晃悠悠站了起來,“今天真……真痛快!”
“痛快痛快!”曹操歪在那裡擺着手。
那個親兵又叫過一個人,兩人架着袁紹跌跌撞撞出了曹營大帳。
袁紹臨走時還嚷着:“孟德,這天下該好好理一理了……”
他們剛一走,夏侯惇與戲志才匆忙鑽了進來。
夏侯惇拍拍曹操肩頭,笑道:“孟德,能把他喝成這副德行,可真有你的。
”
“天下該好好理一理了……”曹操醉得眼神迷離,“呸!是該好好理一理了,但大部分自以為是的人都這麼想。
”
戲志才用力搖着他:“大事可曾定下?!”
“他任命我為東郡太守……誰他媽稀罕呀!”曹操罵完這一句就倒在了榻上。
戲志才長出一口氣:“行了,有立錐之地了。
咱們出去,叫他安安靜靜睡吧。
”
兩個人蹑手蹑腳出了大帳時,曹操的鼾聲已經起來了。
夏侯惇連伸大拇指:“戲先生真是厲害,竟然想到請袁紹來喝酒,還真管用了。
”
戲志才撚着小胡子嘿嘿一笑:“你不知道,古往今來多少天下大事都是喝着酒決定下來的。
”
“袁本初四世三公素來穩重端莊,今天也喝成這副樣子。
”
“唉……”戲志才搖搖頭,“明天他們就恢複原樣了,彼此恭敬彬彬有禮,倆人都是一樣的。
”
“既然都一樣,你為何不保袁紹,偏偏保我們孟德?”夏侯惇随口開了句玩笑。
“你真想知道嗎?”戲志才駐足,仰面望着天空,“《呂覽》有雲‘當今之世,濁甚矣,黔首之苦,不可以加矣’,兩個人雖然差不多,但是天下更需要一個了解黎民疾苦的人。
”
夏侯惇愕然。
“元讓,今晚你就當我也醉了,剛才的話就忘了吧。
”戲志才低頭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咱們僅僅邁出了第一步,以後究竟會怎樣,我也不能預料,還要看将軍自己的主張。
你最好速速傳令收拾辎重,等袁紹的诏書一到,咱們馬上起程,此間田豐、沮授、郭圖等頗有見識,日久恐怕就要生變。
”
“知道了。
”夏侯惇也感歎道,“若沒有這一場黃巾複起,咱們哪兒來的機會?此乃天時相助,其實僥幸得很啊!”
這是曹操與袁紹這對朋友在一起喝的最後一頓酒。
三天後,曹操離開河北前往兖州擔任東郡太守,正式有了一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