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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三部 盖尔芒特家那边(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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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過頭,當他看見聖盧頭也不回地朝我走來時,怨恨而沮喪地、但毫不氣惱地看着他離去。

    相反,聖盧卻怒形于色*。

    盡管他沒有挨打,但當他走到我跟前時,我看見他的眼睛還在冒火。

    我認為這件事與劇院裡掴耳光事件毫無關系。

    那人是一個有同性*戀癖的過路人,看見聖盧是一個漂亮英俊的軍人,就向他提出不正當的建議。

    我的朋友驚魂未定。

    這幫”惡棍”竟不等天黑就想冒險!當他給我講述那人的建議時,就象報紙在報道一起光天化日之下在巴黎市中心發生的持械搶劫事件那樣,情緒異常激憤。

    然而,挨打的那個瘾君子也無可厚非,他順着斜坡滑下去,一心隻圖快點享受,以為長得漂亮就是允諾他了。

    而聖盧長得确實漂亮,這一點是無可争議的。

    對付剛才上來同他攀談的那号人,拳頭固然可以教他們認真思索一番,但時間必竟太短,不可能使他們改邪歸正,從而逃脫法律的制裁。

    因此,盡管聖盧不假思索地給了對方一頓拳頭,但這種懲罰即使能幫法律的忙,卻不可能移風易俗。

     接踵而來的這兩件事,尤其是他想得最多的那一件,當然會促使聖盧想單獨呆一會兒。

    因為不久他就提出同我分手了,要我獨自去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家,他在那裡和我碰頭。

    他說我們不一起進去,這樣他好裝出剛到巴黎的樣子,不讓人家猜到他和我一起已度過了下午的部分時間。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生活環境果然和德·蓋爾芒特夫人的環境不太相同,這一點,我在巴爾貝克海灘與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相識之前就料想到了。

    侯爵夫人屬于這樣一類女人,出身名門望族,大家也同樣是高門顯貴,然而在社交界卻不享有崇高的地位。

    除了幾個公爵夫人(都是她的侄女、外甥女或妯娌)和一、兩個王妃(是她家的故交)以外,到她沙龍來的人全都是二流人物:資産者、外省的或名聲不好的貴族。

    由于這些人同她過從甚密,久而久之,那麼高雅之士和趕時髦的人也就對她敬而遠之。

    再說他們同她非親非故,用不着到她的沙龍來盡義務。

    固然,我沒有化多少時間,也沒有費任何氣力就弄明白,在巴爾貝克海灘,為什麼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消息比我們還要靈通,對我父親和德·諾布瓦先生正在西班牙進行的訪問了如指掌。

    可是,即便是這樣,我也難以想象,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同大使先生二十餘年的暧昧關系會是侯爵夫人在社交界地位一落千丈的根本原因,因為那些最出風頭的貴婦們在社交界炫耀的情夫還不如諾布瓦先生有身份。

    況且,他大概早就不再是她的情夫了,而僅僅是她的一個老朋友。

    那麼,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從前是不是有過其他風流事呢?那時候,她的性*格比現在狂熱。

    現在她人老珠黃,變得平靜和虔誠了,這也許得部分地歸功于她拼命享受生活的狂熱年代。

    她在外省生活多年,就不會鬧出幾場醜聞?她這些浪漫史後人并不知道,隻是從她沙龍烏七八糟的成員看到了後果;倘若沒有這些醜聞,她的沙龍肯定會是純而又純的沙龍之一。

    她的侄兒說她講話”尖酸刻薄”,那麼,她那張利嘴會不會使她在那個年代樹敵過多?會不會促使她利用自己對男人的某些成功向女人實施報複?這一切都是可能的。

    盡管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在談論廉恥和慈愛時,神态高雅,富有同情心,不僅用詞細膩入微,而且語調也時強時弱,時重時輕,但這些并不能使這種假設不成立。

    因為那些奢談某些美德,并且感覺到它們的魅力,甚至深有體會的人(他們會在回憶錄中塑造一個具備這些美德的可敬形象),常常出生于,但并不屬于那個實踐着這些美德的默默無聞的、粗野而沒有藝術修養的一代。

    那一代人在他們身上會有表現,但不會延續。

    他們的性*格和那一代人的不同,他們敏感,有才智,但這種性*格卻不利于行動。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一生中有沒有醜聞,這無關痛癢。

    即使有,也被她家姓氏的光輝遮蓋了。

    肯定地說,她在社交界失勢的根本原因是她的出衆才智,一種與其說是上流社會女人的,不如說是二流作家的才智。

     毫無疑問,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特别鼓吹穩健和節制,這種品質一般不會使人産生激*情。

    說到節制,如果要說得完全恰當,我認為光有節制是不夠的,還必須兼備作家的某些素質,必須有不太節制的激*情。

    我在巴爾貝克海灘就注意到,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并不理解某些大藝術家的才華,她隻知道用幽默的玩笑對他們冷嘲熱諷,使她的不理解披上一層诙諧而優雅的外衣。

    但是,她這種诙諧和優雅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竟變成了–在另一個平面上,被用來貶低那些最傑出的作品–她真正的藝術素質。

    然而,這種素質會對一個人的社交地位産生不良的影響,會導緻一種醫生們所說的挑挑揀揀的毛病。

    這種毛病具有異常強大的瓦解力,即使你在社交界的地位十分牢固,不消幾年,也會被它動搖基礎。

    藝術家們所說的才智,對上流社會說來似乎是純粹的奢望,而上流社會的人不可能象他們那樣僅以唯一的一個角度去看待一切,決不會理解他們對選詞或對比為什麼有那樣濃厚興趣,因此在他們身邊會覺得疲倦,感到惱火,會很快産生反感。

    然而,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談吐隻顯示出一種完全是上流社會的高雅,這在她以後出版的回憶錄中也可以得到證實。

    一些重大的事件,她隻是輕描淡寫、籠而統之地提一提;對于她過去的歲月,她幾乎隻談了一些輕薄的瑣事,不過,她的描寫卻繪聲繪色*、恰如其分。

    但是,一部作品,即或涉及的題材是非精神性*的,也還是智力的産物;要在一本書或一場談話中(因為談話和寫書差别不大)使人得到一種輕薄已經登峰造極的印象,必須要有一定分量的嚴肅性*,那是一個十足輕薄的人所不具備的。

    在某些由女人撰寫的被公認為傑作的回憶錄中,有的句子被人稱作高雅的輕浮,引為範例,但總使人想起要達到這種輕薄程度,作者想必早已精通一門比較沉悶的科學,一門讨厭的學問,她在少女時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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