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們将來要是要飯要到你門上,你可别放狗出來……"郭威大着舌頭到處和别人碰瓶子,而所有的人都豪邁地拍着胸脯說:
"沒問題,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隻有星河皺着眉頭表示不滿。
他和郭威是同寝好友,但他不喜歡郭威那種毫無節制的放縱:
"我說你喝差不多成了!"
"哥們将來要是要飯……"
"去你媽的,我才不給呢!"星河一把奪過郭威手裡的酒瓶,後者一個趔趄,動作滑稽,衆人哄笑,星河也跟着笑了。
"你要是真要飯要到我門上我才不給呢,你想啊,我要真把你當哥們就不會讓你混到這一步……"
酒酣耳熱,猶在昨日。
盡管兩人都賣力地為彼此間的人際關系做着貢獻,可再怎麼裝也回不去當年的宿舍公寓了。
疼癢鹹淡地道了道昔日同窗的近況,話題還是扯回眼下的工程。
不過星河很小心,盡量不去觸碰郭威的此行目的,一走到門口就給岔開。
"那就給我講講你們那個什麼朔天大運河吧。
"郭威披着個舊大衣,一臉疲憊地靠在床角。
那個貌似道具的帆布包坐在地上,可鏽中閃光的儀器卻躺在床上靠牆的位置,顯出主人對它的愛護。
星河看着郭威的臉,很想建議他刮刮胡子,但到底沒有說出口。
"現在叫東西大運河。
"當初叫朔天運河是根據首尾兩頭起的名:自雅魯藏布江朔瑪灘到天津出海口;現在的"東西大運河"是為了與曆史上"南北大運河"相對應。
"從哪兒說起啊?你上學的時候又不是沒學過。
"
"早忘了,再說當時也沒好好學。
"
是啊,你一直在研究你的生物化學來着。
星河心想。
"就從你負責的地段開始吧。
"
郭威的态度總讓星河感覺他是在等一個什麼人。
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耗掉多餘的時間。
"東西大運河的前期首項工程,就是要炸開碼曲黃河入拉加峽前的攔門石,讓黃河奔瀉而下,用人工泥石流沖刷黃河河床……我知道你最反感這個,但我現在不想和你争論。
"星河搶在郭威臉上現出不屑之前先加了個注釋,及時堵上了他那張慣于嘲弄别人的嘴。
"反正我們是打算采用這個方法,其效果是大量運輸泥沙,擴充河道。
然後在野狐峽建築低壩淤泥庫,保護龍羊峽水庫……算了,我知道一提到黃河河道的事你就沒心思再往下聽了。
"
"沖流法降低黃河河床"和"幹挖法降低黃河河床"是星河與郭威從上學起就開始争論的問題。
沒想到當初的胡說八道,今天真成了各自不同道路的基石。
上學時郭威就是一個為大家公認的空想家。
早在大一的時候,他就對黃河的地上河狀态耿耿于懷,一心想琢磨出個辦法來"解決"它。
那時他有一個異想天開的"隧洞爆破"方案,即在黃河下面屯隧道,一路埋設炸藥,通過爆破實現河道的人工塌陷,以強行降低河床,然後再靠河流的自然沖刷帶走沉積物。
當年所有師生都嘲笑郭威這自以為深思熟慮的方案,隻是考慮到他的年齡才不予計較,根本沒人和他進行學理上的探讨。
隻有星河的嘲諷還稍微耐心一些,他拍着郭威的肩膀說:
"費不費勁啊?你在旁邊再開一條河好不好啊?就算再開一條河,也比這樣來的省錢啊!"
星河也就順嘴那麼一說,說完就忘了,可沒想到郭威沒把這視為諷刺,卻當成對他啟發極大的至理名言,真的開始緻力于"平行河道"方案,還給自己的計劃起了個頗為吓人的名字——《第二黃河》。
說實話他論證得十分認真,典籍沒少查,計算沒少做——該學期除了個别相關學科優秀之外差點全科不及格。
"我記得是16年吧?"郭威一臉壞笑地插話,果然把思路拉回到淤泥庫之前。
"'大西線調水工程的一個重要作用就是可以保證黃河永不斷流,使常年徑流量獲得巨大增加,河道不再淤積。
而河水的沖刷作用,16年就可使河床下降15到20米。
'當年的報告上是這麼寫的吧?"
"要是用大型挖泥船在河床上攪拌,8年就能獲此效果。
"星河沉着臉不理郭威的諷刺,接着他的話碴兒往下說。
"黃河将從地上懸河變為真正的地下河,達到徹底根治的目的。
那時從鄭州到河口就是一條千米寬十米深的平流河,通航十萬噸級巨輪不成問題。
"
其實效益遠不止這些——由于省出大量的河灘地和河口淤泥地,新生良田的面積可以億公頃計。
"接着說你要幹的這部分吧。
"郭威一下退回到他那高深莫測的孤獨中去。
"當黃河水位降到海拔3366米以下,……"星河邊想邊說,語氣開始變得機械,仿佛上一次在電視台專業節目中的冗長叙述。
"當黃河水位降到海拔3366米以下,與草地就會有一個30到80米的落差。
"郭威搶過星河的話頭。
"草地積水迅速排出,年增河水80億立方米。
整個計劃三年完工,造田600萬畝,以後每年開發泥炭1億噸。
"
"原來你都記得!"郭威對數字的記憶有着超強的能力,這點從上學起星河就由衷地欽佩。
"還不是老一套,這麼多年一點沒變。
"郭威輕蔑地把頭扭向一邊。
"我還以為有什麼新鮮玩藝呢。
"
星河突然有一種受了侮辱的感覺。
他馬上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