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貪贓受賄而得,那也是錢。
這年頭不要與我講大道理,活下去才是好樣的。
”
“兒子這也是求活之道,而且是為天下人求活,為我大漢江山求活。
”曹操又換說辭,希望以感情觸動父親,“您替我想想吧,兒子眼看就要三十六了,現在成了白丁之身,難道蹉跎半生不思進取了嗎?我自洛陽逃出,若不舉義豈不被天下人恥笑?而且曹氏仕路就此中斷,我對得起祖父大人起家興業之恩嗎?”
不論如何争辯,曹嵩在道義上總是有虧的,他起身攙起兒子,以懇求的語氣道:“你讓我替你想,你也替爹想想行嗎?我都這把年紀了,豈能再受離亂之苦,還指望這份家産養老善終呢!《尚書》五福以‘考終命’最難,離亂人不及太平犬,你想讓我這一把老骨頭還受苦受窮嗎?爹原指望你保着我,現在你要幹大事,若幫張孟卓出兵我不反對,這散财招兵之事就免了吧。
”
“不是都散了,總得留一部分。
”
“一分一毫也是錢。
”
“您帶着這麼大一份家産流落在外,乃是招禍之道。
身處亂世,這錢多了不安心呢!”
“沒錢更不讓人省心。
”
“爹爹,丁文侯也跟着我來了,他如此吝啬之人如今都甘願追随大義。
您就不能嗎?”曹操真想把小秦真抱過來,讓他把那晚說的話再說一遍。
“他年輕不曉事,我要是學他豈不成了老糊塗了。
”
你可不就是老糊塗嗎?曹操見自己的感情觸動不了父親,想想又道:“張孟卓如今厚待咱家,您就不能慷慨一點兒以示報答嗎?”
“傻小子,欲先取之必先予之,這是張邈動的心眼啊。
”曹嵩拍着他肩頭,“算了吧!我看你也别跟着他了,你保我尋個安穩去處,且由着别人去打去殺吧!”
曹操都快哭出來了,這一路千辛萬苦都闖過來了,沒想到自己老爹卻搞不定,還想再試試,但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說辭了。
就在這個時候,隻聽門外有人大呼:“親家爹,你好狠的心。
”回頭一看,小舅子卞秉怒氣沖沖闖了進來。
曹操看見卞秉來了,心中便覺有愧。
他從洛陽脫逃,但是卞氏卻沒帶出,到如今生死不明,這可怎麼跟卞秉交代呢?隻得強笑道:“阿秉,你來了。
”
卞秉理都不理他,又對曹嵩嚷道:“國仇家恨你都不顧了嗎?”
“什麼國仇家恨的!我們家的事情不用你管。
”
“呸!”卞秉微微冷笑,随即指着曹嵩的鼻子,“不識好歹的老家夥!董卓占據朝堂虐待百姓,這是不是國仇?我姐姐還有你孫子被困洛陽,是不是家恨?你好狠的心啊,國家的事你不管也就不管吧,反正你當官的時候抱着宦官大腿,也不是什麼好官。
媳婦是外人也罷了,算我姐姐倒黴,上輩子沒修德錯嫁到你們家了。
可是那曹丕不是你們曹家的骨肉?孫子你都不管了嗎?在洛陽抱孫子的時候那股愛勁都他媽哪兒去了?你算個什麼東西呀!等将來你落一個六親不認子孫離散,到時候抱着你那些不義之财哭去吧!”說罷扭頭便走。
曹嵩被他罵得又羞又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眼睜睜看着卞秉揚長而去。
曹操這會兒左右為難,按理說卞秉罵他爹,他絕不能看着不管,但人家句句在理,而且他還對卞氏姐弟愧着心,不好意思說什麼,見卞秉出去,隻好安慰道:“父親息怒,孩兒去與這臭小子理論。
”但剛追出門去,卻見卞秉氣哼哼等着他:“姐夫,咱哥倆也得算算賬了吧。
”
曹操一陣臉紅:“你說吧。
”
“這頭一件,我喜歡那環兒妹子你不是不知道,可你故意将她帶入洛陽據為己有,這是不是你不對?”
環兒乃昔日郭景圖收養的孤女,臨終托于曹操,在卞氏身邊明為丫鬟,實際待若義妹。
卞秉與其可謂兩小無猜,曹操卻橫刀奪愛帶入京中強納為妾,如今一并撇在洛陽了。
此乃他一大短處無可争辯,隻道:“環兒的事情是我不對。
”
“好。
這第二件,你帶我姐姐與環兒到洛陽,卻把她們撇在虎口自己逃出,大丈夫不能保護妻妾,這是不是你的不義?”
“這實是無奈之舉……”眼見卞秉的拳頭已經舉起來,曹操一閉眼,“你打吧,我該打。
”卞秉攥緊的拳頭又放下了,隻惡狠狠道:“我姐弟自小賣唱無依無靠,是蒙你帶大的,吃着曹家的飯喝着曹家的水,我今天打了你就是我不義了。
哼!舉兵之日也算我一個,倒要看你如何調遣,能否救我姐姐!”說罷扭頭氣哼哼奔前面去了。
曹操咽了口唾沫,轉身再進屋勸慰父親。
曹嵩一臉的晦氣:“算啦算啦,你不就是要錢嘛,給你分一些,願意做什麼做什麼吧!省得有人再來罵我,我這一把年紀了還要受這等氣,真是……”
曹操趨身聽着他唠叨,心裡卻頗感有趣:這小子罵人還真有效,說不定日後能有大用處。